大战打完,一直在勉力支撑的盛辞提着的这口气一松,人也病倒了。舒云慈提拔了一名叫做武尚杰的官员暂时代理丞相之职。所有人都奇怪,这位代丞相可从来没在众人面前露过脸,怎么就能代理盛辞的职责?
其实此人盛辞已经考察了很久。他并非平民白丁,一直在朝中为官,只是官职不大而已。盛辞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不可能一直辅佐舒云慈完成宏图霸业,所以她担任丞相以来就在给自己找接班人。
舒云慈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她是信任盛辞,但也是因为信任,她才不忍心让盛辞熬干自己的心血,既然武尚杰是个人才,她自然乐于重用。
盛府。
盛辞刚刚醒来,此时已经接近晌午。这次她病倒之后,血蚕真是发了狠,不知道在药里加了什么,一天中有大半天她都是睡着。
“你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清醒的时间?”盛辞看着端碗进来的血蚕,陪着笑说。
血蚕冷着脸,“你醒着就要胡思乱想,我情愿你长睡不醒,也不想你活活累死。”
“血蚕,陛下还需要我。”盛辞嘴里说着,还是老实地接过药丸乖乖喝药。
“你这样的人才,到什么时候陛下都需要。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了你,陛下还可以有别人。而你呢?你就只有一条命而已!”血蚕越说越气,声音不免大了一些。
“哎呀,你吵得我头晕。”盛辞装作不胜其扰的样子,扶着头皱着眉,这可把血蚕吓得不轻。
“我看看怎么回事。”血蚕过来抓住盛辞的手腕,却被盛辞反手抓住。血蚕抬头,看到盛辞的眼眸中满是笑意。
“你啊,明明心里的关心我的,嘴巴却不饶人。”她的脸色是缺少血色的苍白,只有唇上有一点颜色,看着分外明显。
血蚕的目光就落到那一点粉色上,久久移不开目光。
盛辞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血蚕抓得牢牢的。她不解地看着血蚕,“你又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不知道吗?”血蚕的手扣紧了盛辞的手腕,强行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你明明是那么玲珑剔透的人,难道这么久了,你真的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盛辞低下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很早以前她就注意到血蚕对于自己的感情不同寻常。看多了舒云慈和江封悯之间的感情,她自然也明白血蚕的心意。可是那又能如何呢?自己……注定不是个长命的人。她不想和更多的人有瓜葛,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离开时会有更多的人伤心。
对于血蚕,不得不说她是有一点私心的。一方面不想血蚕越陷越深,另一方面,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她到底是个女子,也希望能够享受一下喜欢一个人,也被人喜欢的感觉。就在这样的矛盾中,她默认了血蚕对于自己的感情,却自私地不想去过多回应。她总是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样在自己死后,血蚕就不会伤心了。
“血蚕,你我都是聪明人,所以不需要避讳什么。你是最好的大夫,你应该很清楚,我的身子撑不了多少年的,你的心意我注定会辜负。” 成熟,冷静,这就是盛辞最大的清楚,那就无需避讳。
“四小姐,你说我是最好的大夫,那我就可以救你,只要你对我多一点信心。”血蚕拉着盛辞的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既然你知道人生短暂,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呢?”
“我怕……”盛辞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她也在贪恋血蚕给予自己的关心和温暖,说到底,她也就是普通人一个。
“你怕你去世后我没办法接受,你怕未来那么多年我会一个人孤孤单单,你觉得我该有更好的选择。可是四小姐,这都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对我来说,我本是个寻常医女,是你栽培我,教导我,是你给我机会,我在你身边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我想一辈子跟着你,可是这些年的朝夕相处,让我不再满足。”血蚕低下头,两人近到鼻息可闻,“我喜欢你,是陛下和将军的那种喜欢。你不用担心不能陪我终老,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没有你的岁月我可以生活得很好,我向你保证。”
盛辞的眼圈红了。她的手抓着血蚕的肩,“血蚕,我可以当这番话你从来没说过。你要想好了,我能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长久。”
这话就等于是接受了。血蚕心中没有激动,只有温暖。她不是江封悯那么没谱的人。盛辞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她很早就清楚。一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是因为盛辞的身体,二是因为盛辞太忙。血蚕不想因为情感的事耽误政事。如今盛辞在家养病,朝政有人代理,她觉得这是自己表白的最好机会。
“四小姐
,你要相信我,你能和我在一起的时间会比你想的要长。”血蚕自信地笑了。
盛辞才不在这上面和她计较,她刚要坐起就被血蚕压倒在床上。
“喂!”盛辞不满。自己好歹也是一国丞相,这丫头是要造反吗?
血蚕的唇印上了盛辞的唇,轻轻的碰触就让两个人的心跳如擂鼓。相比于宫中那两个没羞没臊的人,这两人真是纯情到不行。
琉国先期赔付的军费和赔款一运到隐国,舒云慈就全数拿来进行各地的改革和基础设施的修建。战争打赢了,正是隐国上下最群情激奋的时候,百姓建设国家的热情非常高涨,银钱一到位,都不需要动员,隐国上下都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
民心所向,这是每一个天子都愿意看到的事情。舒云慈对此自然十分满意。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既然民间的形势这么好,她的目光就瞄准了朝臣。
这些朝臣,大多是跟着远明帝的旧臣。远明帝信奉无为而治,所以这些朝臣大都干劲不足。若说都是尸位素餐倒也不尽然,但是做事拖拖拉拉总是有的。很多都是世家大族,要动他们多半会伤了朝廷根本,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朝廷上下一片暮气沉沉的样子。
舒云慈先是密会了世家大族陈家的家主,要求陈家和自己演一出戏。陈家能在隐国屹立多年不倒,家主自然是个明白人。君臣在朝堂上一唱一和,一个礼部尚书就被革了职。这一下杀鸡儆猴的效果还不错,大臣们上朝的时候多少积极了一些,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舒云慈却不满意。她下手就和她的出剑一样,一向稳准狠,六部尚书竟然都被她革职查办。重新选上来的新任尚书一个个都是小心翼翼。
“武卿,你是盛丞相保举的人。这段时间也做的不错。朕将六部尚书革职,新上来的人大多没有经验,这些事还要劳烦你多加督促。若是六部有什么配合不好的地方,你要从中协调。”舒云慈折腾出一个烂摊子后,将这个烂摊子一股脑地丢给了武尚杰。
武尚杰对此也只有苦笑。他明白这是皇帝特意考验自己。他并不是皇帝唯一的选择,真正的丞相还在呢,如果自己这次不能让皇帝满意,盛辞就会再度出山。机会皇帝已经给他了,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
“微臣遵旨。”
舒云慈回到熙华殿,就见满地的落叶。片片都有缺损,一看就是被利刃割过的。她迈步进了书房,江封悯正在帮她研墨。
“你的剑法进步得倒是快。”舒云慈再骄傲,也要承认江封悯在武学上的天赋。
自从江封悯得了清漪剑,回来后就开始钻研剑法。舒云慈送她几套剑法,她学了之后竟然都练得似模似样。
“这套秋霜剑法确实厉害,你看那些落叶。”江封悯也很兴奋。
“所以我这段时间就只能看着那些光秃秃的树了?”舒云慈语气不善。
江封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急忙将手中的砚台向前推了推,“云慈,你看,我这不是给你研墨了嘛,就算作将功补过好不好?不气不气哈。”
舒云慈当然不会因为一些树叶真的对江封悯生气,做做样子而已,让她以后练剑去偏僻的宫殿里去。
“你是用枪的,难道今后还要多带一把剑?”那不是很累赘?
江封悯笑眯眯,“清漪剑我要留着,以后送给我徒弟。”
“徒弟?”舒云慈觉得有趣。“你若收徒,难道不该传旋翎枪?”
江封悯摇摇头。“旋翎枪杀气太重,还是算了。”
舒云慈突然出手,将江封悯拉到自己面前,“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
江封悯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舒云慈的意思。几次打仗自己已经满身杀戮,现在三国都在流传着“罗刹将军”的传闻,更有甚者,说她吃人肉,喝人血,是个蓝脸黄发的妖怪。
“呜呜呜,云慈你真好。”江封悯一头扎进舒云慈怀里,感激涕零状。
舒云慈明知道她是在借机会吃豆腐,却也没有推开她。“因为我是同你一样的人。你满手鲜血,满身杀戮,而我,心在地狱,早已成魔。”
江封悯抬起头,“那样很好。成佛成魔,我都陪着你。”
舒云慈笑得温柔,伸手圈住江封悯的脖子,“封悯,就算是下地狱,我也会拉着你的。”她的眼眸明亮如星,“你这辈子只能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