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晔看完这么多前尘往事,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冷冷道:“你让我看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看完都不懂,那我也没办法了。”南懿道。
谢随晔咬牙切齿道:“南懿!你先放开我和寂宁!”只是,全身被死死地禁锢住,越挣扎,缚神锁锁得更紧。谢随晔看着被捆在对面圆柱上的寂宁,他的意识一直没有清醒,靠着神柱,双眼闭合,一头长发如瀑般披散垂落至地。
“你还不懂吗?”南懿身带鬼气,阴恻恻道,“如果不是你,苏载玉,也就是寂宁上神,根本不会灭族!”
谢随晔笑出了声:“哦?此话怎讲?”
“你可知,隐尘是何人?”南懿顿了顿,接着说道:“他根本不是什么云游道士,自幼便有成神的慧根,只是缺少了机缘。之后他便妄想寻到灵黛增长修为,一步飞升。”
“如果不是你的血,他根本无法上那雪山取得灵黛,继而飞升。也不会信口雌黄跟天帝说雪灵族有反叛之心,在天帝面前煽风点火,从而让天帝下了灭族之令。”
谢随晔咬着牙,听完南懿的一番瞎扯,怒极反笑,放弃了挣扎,定定地看着她:“那照你的逻辑,你尚在凡尘时,爱人背叛了你,和别的女子成亲生子,若是你不出现,他也不会有背叛这一说。所以,你的出现也是原罪了?!”
南懿转头看向顾宴祈,明了是谁走漏了风声。顾宴祈摇着折扇,被那目光狠狠一逼,慌慌张张地遮住了脸。
谢随晔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屑道:“至于他,谢随晔目光直逼站在寂宁身侧的顾宴祈,”青沅当年在神魔之战中负伤,至今昏迷不醒。若不是因为顾宴祈没有拼尽全力救她,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所以他也是罪人,可是他不也活得好好的?”
“你与这般人同流合污,还好意思说我?”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顾宴祈一听“青沅”二字,瞬间暴怒,冲过来一跃而上推开南懿,扇柄堪堪抵住了谢随晔的脖颈。
南懿捂住胸口,不得已后退几步,惊呼:“顾宴祈,住手!”
“你不会杀我。”谢随晔满含自信。
“的确。但不代表,我不能让你难受,让你痛彻心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警告你,不要提她。我与你,更不是一路人。”顾宴祈一反言笑晏晏的常态,暴戾无比。
“哦?那你告诉我,我是哪路人?”谢随晔道。
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担忧地地扫向寂宁,寂宁依旧在昏迷中,他必须想个法子把他唤醒。可是两座神柱的距离并不近,法力被封,何况顾宴祈和南懿二人还一直盯着他不放。
顾宴祈察觉了谢随晔的目光,缓缓松开手,手心有些发疼。握住右手掌心,随即又如鬼魅一般,对谢韶幽幽回眸,笑容灿烂却森然,以一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语调,冷冷道:“接着往下看,不就知道了吗?”
☆、第四十章 静好
“你说不是你杀死的苏载玉,还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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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再次开始,云雾散去,焦点逐渐幻化成是一处僻静的深山林间木屋。日光透过丛生的树木杂草,投下层层光晕。屋前小池塘被日光照耀得粼粼发光。
一红衣男子在木屋外徘徊良久,最终推门而入,木门发出陈旧的一声吱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柔软的怀抱。
“回来了?”苏载玉埋在他怀里,闷闷道。
“嗯。”谢韶不轻不重地回答他,拥了一会儿,轻吻了一下他的发梢,“这次应该可以维持一个月。”
“你没事就好。”苏载玉紧紧地搂着他,恨不得骨肉相连,永远不分开。
谢韶眼中有浓浓的柔情,笑道:“我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可真是想我。”
苏载玉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拥得更紧了。
良久,两人才缓缓分开。
“对了……我……”苏载玉似乎还想说什么,谢韶却已经径直走向了内室,神态极为倦怠。
苏载玉只好闭口不言,只是眼神轻轻地移向了窗台上的一个青碧色的瓷瓶。瓷瓶里是一株茶白色的花,只是茎叶为深红色,像是参差错落的玛瑙石,花在日光下泛着珍珠般的白,高洁又热烈。
画外的谢随晔微微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问道:“这……这是?”
“重日上神,你真是太好笑了,这都看不出?这不是你心心念念最想要的生活吗?和寂宁一起归隐尘世,多么圆满啊!前世你们二人,便已然结为夫妻,圆了今世的梦,你不应该高兴才是吗?”顾宴祈在一旁冷言嘲讽道。
“不是……”他是想说,寂宁,也就是苏载玉,想对他说什么,或者,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以及,看着幻境中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却不是自己的人,与寂宁朝暮相伴,有三分开心,也有三分……嫉妒。
终归不是他。那些记忆,他也不曾拥有。
可是寂宁依旧没有醒来。南懿斜斜靠在神柱上,看守着他。谢随晔只好咬牙切齿地看向顾宴祈,牙缝里的每一个字都渗出凉意:“顾宴祈,你要是敢伤害寂宁分毫,我绝对不会让你好活!”
“唉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伤害寂宁上神,他可是我的至交好友。再说了,南懿姐姐,也不会让我伤害他,对吧?”
南懿冷哼一声。
“倒是你自己,前世做了些什么,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吗?”顾宴祈问道。
然而,谢随晔并未遂他的意,只是径直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
“顾宴祈,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很蠢。”
“每一世,都是一个不同的人,忘却前尘往事,转世投胎,在本就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格。如果前世欠的债,要今世来还,那为河人人都要喝忘川上的孟婆汤才能再世为人?转世,本就是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是如此认为,可如果我前世真的做错了什么,我肯定会加倍还给那个人!”
“当然,我也蠢,与你相识多年,竟未曾戳破你这幅无害皮囊下的兽心!”
顾宴祈本想反驳回去,然而此刻,南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曾经也是口口声声这么对我说的。我信了,可结局又是什么?”突然冷笑一声,“你们男人,都是这么口腹蜜剑,口是心非。只是不想承担责任罢了!!!”
“要是南懿姐姐你执意如此认为,我也无法改变。一句话,我谢随晔,绝非恩将仇报下作之徒。”谢随晔已经不想同他们争辩。
无非就是把自己的经历强加于别人身上。
自己经历过什么,就觉得别人也一定会经历什么。看到了个体,就自以为已经对所有的事物了然于胸,永远不承认例外的存在。因为不敢想,因为一想,就是意难平。
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些痛苦?而他却比我好那么多!
他曾以为南懿是一位极其睿智的十殿阎王,生杀大权,一念之间。只是,世人逃不过情之一字,可笑的是,这位阎王,有一双狭隘的眼。
太可笑。
他偏偏,就要做这个例外。
谢随晔嘴角向上微扬,朗声道:“请问二位,还要绑着我和我仙侣多久呢?”
“不急不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几日后,苏载玉在木屋中嫌闲得慌,央着谢韶带他下山。此时,距雪灵一族被灭,已经七年之久。谢韶一向对他言听计从,这次也不例外。
恰逢人间上元节,街市上人群往来熙熙攘攘,无论是大人还是幼童,都身着不薄的缎袄,还有人甚至穿上了各种各样的斗篷,厚实无比。而谢韶和苏载玉则一红一白,广袖翩翩,宛如谪仙,吸引了诸多人的目光。
不过他们毫不在意。
街巷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小摊,摊上所贩卖之物,有小巧玲珑的糖人,有做工精细稀奇古怪的面具,各种首饰也令人目不暇接。各种小东西数不胜数,令人目不暇接。
不远处正在舞龙,那龙随着卖艺之人的动作,十分灵动,时而冲上云霄,时而神龙摆尾,栩栩如生。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天地,淡青色的烟雾袅袅入云。
谢韶侧头望了一眼,苏载玉只是不停地往周围观望。但是一路逛来,也没有去摊位上细看。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谢韶柔声道。
苏载玉摇了摇头。
谢韶便只好牵住他的手,继续流连在这集市上。
他不知道为何,这七年来,苏载玉愈发沉默寡言,不喜说话,但是却越来越依赖他。虽说谢韶对于自己被他依赖万分欣喜,然而,苏载玉以往并非面容冷淡之人,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或许七年前的灭族之痛的阴影,还未完全散去。所以,他对他一向十分迁就。
“好吧,那要是有想要的东西,就告诉我。”
“嗯。”
“你可真是……”谢韶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真是,什么都只会瞒着他,从来不跟他说。
好歹他们也已经成亲三年了,从头到尾,也彻彻底底地坦诚相对过,难道还有什么事不能宣之于口的吗?
后来,经过一个摊位的时候,苏载玉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谢韶一看,是一个卖瓶瓶罐罐的地摊,苏载玉急急走过去,拿起一个洁白似玉的修长瓷瓶,反复端详,爱不释手。谢韶走过去,问摊主道:“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