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晔语气愈发刻薄狠厉:“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对你怀有那份心,仗着这点,你若是要报仇,便已经胜了一半。”
“利用这点,将我玩弄于你的股掌之间,很好玩不是吗?”
“对不起……”
“原谅我……”
还没来得及忆个清楚,前尘往事只隐隐浮现一个轮廓,寂宁的身体便往下一倒,失去了知觉。
谢随晔看见寂宁软绵绵瘫倒在他怀中,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无力,神智瞬间回来,灵台清明。只是这清明还未持续多久,谢随晔又彻底慌了神:“寂宁,寂宁,你怎么了?寂宁……”他拍了拍寂宁的脸,可寂宁始终没有睁开眼。
“师父!”
·
一个时辰后。
“顾宴祈!我师父他……”
随顾宴祈一同前来茗囿宫的,还有玑衡台的天蘅神君,宋阡。
“你别急,”顾宴祈见谢随晔一副慌乱的样子,连声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控生灵星轨,司万物命格的天蘅神君,宋阡。一是因为他善于岐黄之术,二是由于,他必须在场,为我,为寂宁上神,澄清一件事。故我便唤他前来。”
那人青衣薄衫,高挑秀雅,仪态万方地立于顾宴祈身后,见到谢随晔,不卑不亢地行了礼。
“下官拜见重日上神。”
“不必多……”
可宋阡还没等他客套开口完,便三步作两步走近床沿,变幻出一根深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系在寂宁莹白似玉的手腕上,接着认真为其把脉。
谢随晔有些许震惊,九重天上,竟有如此非凡之人。不等他开口,便主动行事,知道自己的本分。若换成别的神官见到他,估摸着得战战兢兢好一阵子,两条腿才会停止发抖。
“先别管那么多,看看寂宁是怎么回事。”谢随晔回头看向顾宴祈。
片刻后,宋阡转过身来,长眉似柳,双瞳灵动,唇色绯然,更是生了一副美如冠玉的容颜。他对谢随晔微笑示意,道:“上神不必担忧,寂宁上神这是一时气血攻心,加上经年积攒的旧伤,身子骨本来就极虚。可能方才是受了什么刺/激,让寂宁上神忽然失去了意识,几个时辰后便会清醒。平时多调理调理就好。”
顾宴祈十分无奈地看向谢随晔:“你对寂宁说什么了啊?”
“我……我没说什么。”谢随晔望向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心中隐隐作疼。
顾宴祈叹了一口气,“说没说,只有你自己知道。”又补充道,“宋阡来此,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跟你说明白一件事。”随即又看向宋阡,宋阡当即会意,凭空中变换出一个形状诡态的物件。那物件浮在空中,金光璀璨。
“这是瑞玑玉衡,凡间也称作天象仪。不过和凡间夜观星象的星象仪不同,此物,可以看到万物运行的星轨。”
顾宴祈走上一步,“你凡间的青梅竹马,叫……什么昭音,还是个公主,对吧?
“是。”
“当日,寂宁曾去救过她。”
“什么?”谢随晔像是被一道雷恰恰劈中,处于半痴半呆的混沌状态中,话都开始哆嗦起来,“你说,寂宁他……救过昭音?”
“是。然而,瑞玑玉衡上显示,昭音便是在朝堂覆灭之后,自戕殉国而亡。其实不然,你也知道,这凡间的宫廷,怎可能任人想死便死?想活就活?”
“寂宁赶到时,昭音其实是被囚禁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被人凌/辱虐待,生不如死,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寂宁想要救她,可就在他到达的前一刻,那几个狱卒又打算在她身上寻欢作乐,开锁的时候,她……绝望不堪,打碎了牢中的瓷碗,用瓷片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自尽而亡了。”
谢随晔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大脑已经失去了指挥他语言的能力:“那……那你告诉我……他为何?为何不早一点到?”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除了嘶吼已经不会其他。他恶狠狠地揪着顾宴祈的衣领,“况且,他又为什么不让我去救?!”
顾宴祈一把扯开他的手,朝他吼了回去:“谢随晔!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你知道擅自改变一个人的命格是什么罪行吗?!要遭天雷诛魂之刑的!九道天雷下去,别说是你了!就是功力再深的上神天尊,也都会魂飞魄散的!”
“他为了你,窥探天机本身已是违背天令!”
“赫赫有名的战神不说,寂宁是雪神啊!事关六界平衡兴亡,他若是为救昭音而亡,到时雪川消融,冰山倾覆,遭难的可是六界所有生灵!”
“寂宁他明白,若是你知道了,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救昭音。他是不想让你死啊!!!”
“可昭音……”谢随晔泪流不止,说到后面声音又弱了几分,“可昭音何其无辜……”
“这是她的命数,你也无须自责。”
“终归,还是我的错……”谢随晔低声叹道。
寂宁醒过来时,门外天光大作,床边影影绰绰立了一个修长的人影。见他醒来,立马朝他飞奔而来。他看清了那人的眉眼,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红衣墨发的谢随晔。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没()的就……就初十快乐!
PS:今天发这章是不是不太好_(:_」∠)_
这两人吵架,我好想感慨一句:
太特么xxj了!
☆、第二十三章 坦明
“师父,我……”刚一开口,脑袋里便轰然一声,生生劝住了他。
他亲口说过,他们不再是师徒关系。
“寂宁,你……我……对不起。”纠结半天,谢随晔在浩如烟海的词语中,挑挑拣拣,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三个不得不说的字。
寂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打理好一切,下了床。
“师父您先修养片刻,不急……”
“我没事。”
“你也无须抱歉。”寂宁又补充道。
“……寂宁,你不是还在怪我?”谢随晔看着寂宁不为所动干净利落的动作,觉得自己真是贱到骨子里了,明明被欺骗得最深的是他,被伤得最惨的也是他,可是他居然还问这个人,是不是还在怪他方才稍微火气大了些的一顿怒吼。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寂宁走到殿外,最后,留了这么一句话。
·
那是一处青山秀水的桃源之所,隐藏在幼时他与昭音经常去玩的那座山不知名的瀑布之后。水帘后,草长莺飞,花鸟缤纷,旁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地方。虽是水帘洞天,但是整处也不算太小,仰头看可以直接看到碧空万里。
兜兜转转,寂宁将他带到一座墓碑之前,那墓碑有由上好的玉石制成,石碑上没有刻字。后面小小的土丘上,爬满了白色的无名小花。
谢随晔大致知道了,那是谁的墓碑。
“昭音的事,是我瞒着你,擅自做了主。对不起。”
“我都知道了,是我……太偏激固执。”
谢随晔不曾想到,寂宁会有向自己道歉的一天,顿时心中五味杂陈。之前总觉得如果哪天,寂宁向自己说了对不起,那定是十分畅快之事。可到了这天,才发现,并非如此。
因为,他从头到尾,都被这个人迷惑了心。甚至说,从头到尾,那些恨意,不过也只是虚妄一场。取剑也好,成神也罢,都是因为想与眼前这个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其实,那日我赶去了皇宫。我到的时候,昭音便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救她了,所以我将她的遗体带到了此地,好好安置了一番。”
谢随晔环视一周这洞天风光,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寂宁,视线再落到铺满白花的土丘上,眼中竟是含了泪。
改朝换代虽无可避免,但是,让千千万万,包括昭音在内的无辜之人,成了殉葬品。
想要逆天改命,就该是一件被天雷轰击的坏事吗?
他没有看过自己的命格,当然也没有机会。他不知道,自己和寂宁,究竟会是什么结局,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不将天命钉牢在巨柱上,说不定他还能持有一丝喘气的希望。
“阿音她,应当会喜欢这里。”谢随晔道。没有了囚笼的束缚,她一定很高兴,自己重获自由。
当年,是他坚持不肯让她和自己一起走,认为安定的生活,锦衣玉食才最适合她这种弱女子。所以,若是当时带她一起到了苍暮山,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你在上面,刻字吧。你是她的唯一的亲人。”说罢,寂宁便从空中拿出了一把剑,这把剑,谢随晔已经同它诀别好久了。
是长宁剑,剑柄挂着的流苏依然白如尘雪,纤尘不染,是当年寂宁送给他的礼物。此刻,长宁剑似乎感觉到主人的到来,躁动不安,剑上的暗纹正隐隐发着深红的光。
“我想了很久,既然这把剑选了你,便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人。我再占着他,便于理不合了。所以现在,物归原主。”寂宁说完,便把剑递了过去。
谢随晔喉头微动,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讷讷接过剑,接着龙飞凤舞地在光滑的玉石碑上刻了四个字。
“就这般?”寂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