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他模模糊糊的想着,发现想要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头脑眩晕,身体仿佛被放置了很久一般动弹不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是微弱的,身上有如被压上了千斤重的巨石。
唯有心口处残存一丝暖意,那抹暖意像是牢牢地扎在心底的一样,任凭狂风骇浪吹打,都死死的扎根在原地,守护着他最后的心火……
眼前充盈着无数的光点,密密麻麻的印在眼底,他微弱的笑了笑,表情都是僵硬的——大概是幻觉吧,因为过于寒冷身体快要冻僵了,从而在眼睛深处出现了幻觉吧?
不过,这些光可真是美呀……他仿佛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传说中在冰雪覆盖的冰山上,会在太阳初升之时,阳光穿透冰面照射到山峰上,会折射出五彩而美丽的光晕,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自然奇景……
可是,我现在在哪呢?怎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色呢?他模模糊糊的想着。
眼前细碎的白色光点在眼眶深处逐渐分解成五彩斑斓的光晕,那光晕逐渐扩大,扩大……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热了起来。
也许,那些美丽的光环是来接引他的,独属于他生命最后时刻的天使吧?
然而,模糊间有一抹微凉垂到他的脸上,沈长聆的精神有一瞬间的清醒。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突然想到了在漆黑的夜色下,望着山涧中朦朦胧胧的那抹白光,那仿佛有什么召唤着他的白色,心中快要熄灭的火焰骤然间亮了起来,有一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流淌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因为快要濒死而感受到的暖意,这股暖流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他忽然奋力挣扎了起来……
“段雪淮,雪淮……”唇边发出了难以听闻的话语,躺在冰冷的大地上的男子无声的开合着双唇,他皱着眉头,被冻成青白色的脸庞上出现挣扎的表情。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盘踞在心中的那点暖光发挥了最后的力气,它奋力的推动着沈长聆身体内的灵力流转,在他周身的生机重新恢复了之后,终于不堪重负般的,熄灭了。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曾经真实存在的东西,终于断掉了。
他突然睁开了双眼,感受到微凉的冰雪飘洒在他的脸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是白色的了。
也是,沈长聆苦笑,对于他现在的体温而言,这样冰冷的雪花落在身上,也只不过是稍稍微凉而已。
他只好默默地调息,努力让自己的身体重新恢复一些。
“段雪淮……”再次忍不住的默念这个名字,沈长聆僵硬地缓缓起身,浑身的关节有如久置的机械生锈了一般,仿佛发出了咔哧咔哧的响声。
没有错了,他在夜空中因为域魔的影响而心神动荡的时刻,在这茫茫的白雪覆盖的山中,看到的那抹白色绝对是段雪淮没有错。
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应是如何来的,他只知道那个时候对方非常的危险。
而段云潮也说过,他们本来是前来接应的,可是却失约了。那么,如果自己都能在回去的路上碰到域魔的埋伏的话,他们那些人又怎么逃脱得了袭击呢?
该死的……忍不住的,沈长聆狠狠的砸向一旁褐色的树干,然而那树干纹丝不动,甚至连积雪都没有抖落分毫。
默默捂住了心口,沈长聆眼光中的情绪起伏不定——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种在完成终极使命之后,心满意足的消逝……
他的心中突然不可遏制的升起一抹巨大的惶恐——要快点找到他才行啊,不然……
无数思绪涌上心头,沈长聆扶着树干缓缓的起身,抖落无数的积雪。
看着天上还在无边无际的下着的雪花,他眯了眯眼眸,掰下一根树干,瞄准一个方向,向着冷木丛林的深处走去了。
积雪很深,淹没小腿的雪层被人用力的推开,在白纸一样齐整的雪面上,留下一道蜿蜒曲折的痕迹。
雪依然下着,林中被人趟过的白色雪痕在那鹅毛大雪的遮盖下,一会儿就被淹没了,一切恢复如初。
只留下天地间沙沙簌簌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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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多久了?大概,快要到尽头了吧?
段雪淮缓慢的呼吸着,感觉压在自己胸膛上的雪块都快要崩落了。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他苦笑着,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向外看去,然而触及到眼底的却是一片漆黑。
没有光啊……也对,他现在被层层的积雪死死的压在下面,没有一丝光线能够折射进来。即使周身都是洁白的雪块,可是他又能看到什么呢?唯有黑暗罢了。
勉力的呼吸着,每一次的起伏都要抵抗住巨大的压力才能让肺部扩张,然而即使再如何小心,周身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了。
他现在已经头晕眼花,没有过多的力气去思考了,似乎所有的往事都随风而去,无波无澜,再没有一丝的痕迹……
是如何被埋在这积雪之下的呢?他混混沌沌的想着,好像是不小心遭到了埋伏,被人暗算误入了这片被称为死亡之山的地方吧。
连日的疲累,打斗,以及最后和三哥分开后遭到的偷袭,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大概也是他自作自受吧……
不知道三哥如何了?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没有事的吧?
不像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不思进取,还被那群该死的臭虫抓住了心房的漏洞,被偷袭沦落至此。
大概是他命该绝于此地吧……
突然感受到心中的那一丝连接,他眼底突然闪过一丝亮光,如同寒风大雪中摇摇欲灭的一点烛火,那样的微弱,段雪淮努力动了动手指:他,应该还好吧?
能够感受到一线牵的链接,大概段云潮那个家伙已经将他平安的带出来了吧?希望他们不要遇到袭击才好。
放心的将最后一抹灵力顺着链接传了过去,感觉到对方在那一瞬间爆发的生命力和那一抹震惊的情绪,段雪淮躺在大雪堆积的深处,感觉自己的精神再一次恍惚了起来。
他躺在一块岩石的下方,偌大的雪花依然无情的降下,越积越多,越埋越深,直到将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形彻底的遮盖,连岩石也只剩下一小块光秃秃的灰黑色。
“唰啦……”紧紧的压在树枝上的雪堆终于重重地砸了下来,在地面的被压的严实的雪层上溅起碎玉一般的飞沫,飞散着四射而去。
抖落了积雪的树枝重新柔韧地弹起,颤了几颤,便重新在寒风与大雪的山间挺立,等待着下一次的积雪堆积。
在光与影的交叠中,段雪淮似乎看到了白色的光点在眼前不断的漂浮闪动着,如同不停嬉戏的孩童,欢呼雀跃着跳着舞。
大概真的要死去了吧?不然,怎么会感受到这样的幻觉呢?段雪淮的瞳孔逐渐焕然……
右手旁的腰间突然有丝丝的暖意传来,他猛一愣神,艰难的挪动这手指,小心的触到了那光滑绣着纹饰的锦囊,然而想动作却再也没有了力气。
是……烈焰花?这种拥有着极其强烈生命力和热力的花朵,传说中在地府的最外层与人间相接的地方种着极多的烈焰花,大片大片的烈焰花不止可以抵挡想要从冥府偷偷返回人间的鬼魅,也能够在活人误入冥界之时,指引他们回去的路途,是回到人间的指路明灯……
然而这些终究只是传言,在人间烈焰花也不过只是一种普通的花卉罢了。
只是,想不到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被这种传说中带着希望和生机的花朵点燃了最后的温暖。一阵阵微弱却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热力从腰间升起,段雪淮突然就有了一抹极深的笑意。
我给了你一线牵,你给了我烈焰,这样生的希望,大概是天意注定如此吧……
在握紧烈焰花香囊的最后一刻,段雪淮似乎突然顿悟那埋藏在他心间数年的执念,像是被放在阳光下暴晒后的雪花,融化成水珠,随后蒸发成水汽,在烈焰的余晖中升腾而起,消逝了……
眼前的积雪仿佛有松动的痕迹,段雪淮在那一线的视野中似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沈长聆吗?
即使是梦,也太过于美妙了吧?他想着想着,合上双眼,陷入了黑沉的梦境。
大雪覆盖的山间,四周都是白花花的积雪,天地间空无一物,只有寒风在空旷的大地上来回刮着,寒得刺骨。
呼吸间夹杂着浓厚的寒气,沈长聆拄着拐杖在越来越厚的雪中跋涉着,肺部被冻得发疼,忍不住的,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的眼前一片白茫茫,仿佛天地间除了白色再无其它,大雪将这里的一切都淹没了。
大概是这个方向吧……握紧手中的拐杖,在眼前的积雪堆中不住的摸索着,沈长聆感受着那似乎冥冥中的感知,向着目的地艰难地前行着。
呼哧,呼哧……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着,他又累又乏,周身的细胞都在疯狂的叫嚣着,让他赶紧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然而他知道,不能。
如果就这么倒下的话,恐怕真的就会沉眠在雪中一睡不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