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划过被冰雪冻成灰白色的天空,张开翅膀向着某个方向前进着,动作轻快而流畅。这样冷的天,它的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
一路穿过锋利的树叶与坚硬如铁的树干,鸟儿灵巧的翻越过层层的阻碍,最终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上。
那个人伸出手,白得仿佛快要透明的手指上便站着一只黄色的圆滚滚的鸟儿,那鸟儿飞到目的地之后,便一动不动地仿佛死去一般,无机质的眼眸死气沉沉——这竟然是一只机械鸟。
若是有当世的机关大师在此,恐怕会大吃一惊,这样灵巧的机关鸟所需要的技艺极高,绝对是不世出的大家手笔。
那个人神色淡漠,即使在这样冷的环境中,却依然穿着单薄,只有一袭白衣,似乎要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天机被屏蔽,寻人不到……”白衣的青年苍白的唇间呵出这句话,他仔细地看着由机关鸟传来的消息,漠然思索着。
那声音转眼间便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吹走,然而白衣青年却仿佛感受不到周遭的温度一般,捏着纸条无言。
“天机被屏蔽吗?看来,他的占星术又变得更加厉害了……”抬头仰望着这片雪林上的天空,冷白色的天上云团卷积,不一会儿竟然下起了大雪。
白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着,竟然比那山间的雪色还要透明。
那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下,落入青年的衣襟和发间,转眼间就了无踪迹了。
天机不可测吗?青年的眉头缓缓地聚拢,他轻叹一声,垂下眼眸,手中的纸片早已被寒风吹走,手中只留下被手指掐过之后粉白的痕迹。
天命之人已经出现,而他,在这场是非争端之中有能够独善其身多久呢?
随后,他脚步轻点,几下兔起鹘落之后,便消失在了这片苍白的天空之下。
大雪依然在无声的落下……
☆、第二十三章
“怎么样?已经将消息发过去了吗?”将手上的任务交托给下属之后,段雪淮起身看向走来的段霜洺,询问到。
在窗边放飞一只通讯鸟之后,段霜洺面色阴沉,抬手将窗户关上,走了过来。
“已经通知过他了,这一次事发太过突然,没想到对方居然筹划的如此缜密,连暮月宫的慕天星阵都无法锁定位置。”银色衣衫的男子显然非常的不虞,他缓缓地握紧右手,那里本来应该握着一把扇子,而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第十二宫,暮月宫中的慕天星阵本就是由顶级的占星术升级演化而来的,是利用周天星子相互间的作用来推测一些事物的发展状况与吉凶祸福,平日中非大事不用。
然而这一次,在各方面都已经安排妥当之后,段雪淮仍然有些不放心,心慌意乱之下便由他和段霜洺共同启动了慕天星阵推测吉凶,然而,即使是被誉为无往不利的第一占星术,都无法显示未来的轨迹,只得看到前路茫茫,没有方向……
“呵,难道你忘记了他最厉害的不就是借用星辰之力来蒙蔽天机吗?利用占星术来推测对方的行动,哼……”手指紧紧地握住桌角,段雪淮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他稚嫩的面孔上满载着心慌意乱下强装的镇定。
“这一次的行动太过于突然,依照他以往的性格,绝对不会在上一次亲自前来以后,这么快的再一次行动,而且还是如此不合他一贯习惯的暗中进行的动作。”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在屋内炭火炙烤声中,段霜洺抬起头,和段雪淮交换了一个眼神。
难道,是他回来了……
“这样谨慎的手笔,看样子,真的是我们那一向谨慎的六弟啊……”似是嘲讽,又似是遗憾,段雪淮语气无奈的说道。
“算无遗策,深藏不露,再加上有老七那对于星辰之力的把握,他们还真的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然而,还真的被他们做成了。”段霜洺用手指烦躁地敲了敲桌面,眼底的寒芒明灭不定,面上却是一派的平静,如同看似平静无波的大海。
没想到对方的幻境居然能够做到如此惟妙惟肖的地步,这大大出乎了段霜洺的意料。
再加上他们所用术法本身就师出同源,即使在这些年里彼此又学习了新的术法加以补充完善,然而最根基的却永远都无法改变。
大概是痕迹还有漏洞都是对方非常熟悉的,再加上一时间变更了行事风格,所以才会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我们这个六弟啊,果然是不愧他笑里藏刀的名声啊,这一出手还真是一鸣惊人……”笑容在烛火中显得格外的模糊不清,段雪淮低着头,整理这手中的机密文件。
“所以现如今,只好看看老四能不能够找到蛛丝马迹了,毕竟,他对于这种术算之流要比我们擅长的多了。”皱着眉头说道,段霜洺回忆着那个许久未见的兄弟,眉宇中闪过一起怀念。
“希望四哥能够带来一些好消息吧……”叹息一声,段雪淮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深深地扶额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的情况着实让人意外,无论是谁都不应该那么快的找到他们部署上的疏漏才对,而且……
想到这里,段雪淮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他垂下眼眸思索着:能够如此迅速的破开他所设下的迷局,无视所有的障眼法,并且手段高明的找准时机一举成功,这一切,着实无法让人不得不多想啊……
他坐在那里,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香囊,无意间划过那个咧着嘴啃萝卜的毛绒挂坠,段雪淮脸上有一丝笑意闪过,随即嘴角拉平,漆黑的眼眸中满是沉寂。
他抬手将香囊放在眼前,轻轻地握住,大拇指无意识的摩挲了几下——段霜洺看到这一幕,内心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认出了那个,那是曾经段雪淮得意的在他面前炫耀过的,沈长聆送给他的烈焰花瓣制成的香囊。
据说是在认识不久后就由使用灵力并不算熟练的对方亲自催生送给他的,被他精细地照看着,后来快要凋零的时候,被段雪淮用特殊的手法封存,放在了香囊中随身携带。
而此刻,送出他的人却并不在此处了……
“不用太担心,他们既然选择了以这种方式将人略去,那么暂时就应当不会对他做什么。”大概是看不惯对方这种垂头丧气的姿态,段霜洺皱着眉头安慰道。
然而他们彼此都很清楚,此时不会有所作为,但不代表一直不会有所作为。
如果他们始终无法从对方身上得到想要的讯息的话……
“他……真的和那个有关吗?”一直低垂着头的人,突然吞吞吐吐的说出这句话。
突然有风吹到了门楣上,木质的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那声音很小,此刻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段霜洺心间炸开。
有些不安的,他转眼看了看仍然坐在桌边的人,对方依然是一副少年姿态,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然而段霜洺知道,对方一定是困惑且不安的,如同他当初得知一部分真相时的心情,即恼怒,又懊悔,还有种不知该如何面对的迷茫。
毕竟有一些事情总要有人去承担,而身处局中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躲避……
这大概也是当初老七会如此决绝的和离天宫决裂,并且自立门户的原因吧?
平天,平天……段霜洺苦笑一番,这个名字就已经体现出了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了吧?
他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上面有着纵横交错的纹路,据说这些就能反映一个人一生的命运。然而命运,真的就无法改变吗?
“无论过往如何,至少我们所认识的是那个活生生的沈长聆,而不是其他……”过了许久,段霜洺轻轻地笑道。
他缓缓地将手掌握紧,手指一点一点的向内收拢,将掌心的纹路慢慢覆盖住,直至消失不见。
他微微的搓了一下指尖,那上面似乎仍有着对方手指的温度,痒痒的,却又如此的温暖,让他不由得笑容加深……
“而且,无论所谓的命运怎样,至少这一世,这一刻,我都想要随着心意而动,而不是成为命运的傀儡。”抬起头,段霜洺的笑容潇洒而写意,那是种将世事看淡随性而为的豪放不羁,“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去争取,管他是谁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屋外狂风大作,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仿佛要摧毁一切的阻隔。而温暖如春的屋内,兄弟两人却彼此对坐,在茶水幽幽的香气中,眼神交锋着。
“怎么?难道你对自己一点都没有信心吗?”轻笑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段霜洺桃花眼眯起,眼眸中满是放松下来的笑意,他意有所指的说道,用词却是暧昧不清的。
“信心,我当然不会少,就怕到时候三哥输不起呢。”段雪淮握着香囊,然而眼中却闪着明亮的火光,仿佛漆黑的夜空中燃起的烟火,如此的灼灼。
难得能够遇到让自己感到愉悦的人,无论他是谁,也无论未来怎么样,至少此刻的他应当拼尽一切力量去争取,才不会在未来后悔不已,留下遗憾。
两个人似笑非笑的暗示了些什么,彼此间的情绪倒是一扫刚才的颓唐,反倒变得振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