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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第一小白脸 (一十四洲)


  无愧的眼神还是那样邪性,眼里似乎有血要滴下来,他缓缓开口,或许因着刚化成人形,说话还不熟练,语调很僵硬怪异:“因为我坏。”
  “宫中之人何其多,你为何偏要杀她?”
  无愧歪了歪头:“我不喜欢她。”
  林疏:“为何?”
  无愧似乎是想了想,开口道:“一个人,不能有两把刀。”
  然后道:“也只能,有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他又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恶意的目光:“我还是刀的时候,就想杀她了。”
  从他还是刀的时候......也就是说,无愧和同悲都是萧韶的刀,那时候,无愧就有些怀恨在心了。
  林疏知道按照常人的逻辑,这时候该生气,或者发火。
  可他并没有经验,他不会说那种话,也不知道怎么去凶人。
  最终道:“你需改了。”
  无愧:“我生来就是这样坏。”
  他拽住了林疏衣角,抬头看他,威胁的意味十足:“你好自为之呀。”
  林疏刚想制住他,他便化身一阵轻烟散了。
  这东西是萧韶的刀,把萧韶的那些法门也学了十成。
  林疏只得先回了青冥洞天,安抚好盈盈,让她先在里面待着,而后提了剑,在各处寻无愧,一方面是要抓回来,一方面觉得放他自由活动,实在危险。
  最终是在梧桐苑一座阁楼里的角落看到了蜷在角落里的无愧。
  他抱着一件墨黑的羽氅,把脸埋在里面,林疏认出那是萧韶的旧物。
  听见他的脚步声,无愧缓缓从羽氅里抬起脸来,眼下挂了两道血痕。
  他似乎是在哭,像受了委屈。
  只是他体质特殊——不同的刀剑,各自都有不同寻常的特质,没有眼泪,眼里流出的是血。
  林疏是来兴师问罪的,可看到这一幕——无愧抱着萧韶旧物蜷在角落里的一幕,他别无它法,就那样心软了。
  他把无愧从角落里拉起来,给他擦掉脸上的血。
  无愧任他动作,只诡异地笑了笑。
  做完这一切,林疏没再理他。
  他也没再理林疏。
  这样下去,是不可以的。
  林疏甚至想把这个问题儿童送去电一电。
  他最后做了个决定,一个人带无愧去江南住些日子,不为别的,让无愧不再有机会惹事,然后和自己多熟悉一下,至少要能够沟通。
  烟花三月里,下江南。
  并州那座萧韶留下来的山谷里,桃花开得风流。
  漫山云霞一样的桃花,随风纷纷而落,落了林疏一身。
  他牵着无愧上山,桃花最盛处,竹舍宛然。
  他不知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完了竹舍内外的摆设,最后在竹舍后,桃花零落处,发现一处半开的无名空冢。
  他知道这是什么。
  是萧韶为自己留的墓。
  这座桃花山谷是萧韶三年前为他留下的。
  那时候,他在剑阁,萧韶在红尘,又恰逢乱世,萧韶心知自己随时有可能战死沙场。
  他不想埋在山庄,不想睡在皇家陵园,也不能在剑阁剑冢有一席之地——便为自己在这里留下一座空冢,某日马革裹尸,就长眠在这个打算送给林疏的地方,等某日林疏偶然来此,见到桃花漫山,也算人间重逢。
  可……他已灰飞烟灭,无身可葬了。
  桃花漫卷,吹入冢中。若无愧没有化人,林疏会把无愧埋进去。
  ——但无愧已经是个活人了,不能埋。
  他想了想,拿出那枚凤凰羽毛,打算放进去。
  放进去的那一刻,神魂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叽——!”


第199章 寂寥平生
  鸡叫?
  林疏:“?”
  他的神魂里发出了鸡叫?
  林疏认为是错觉, 继续把羽毛往冢中放。
  “叽——!”
  林疏:“?”
  这次他听清了, 真的是鸡叫, 还是鸡崽叫。
  他把那根鸟毛拿出来,重复将它放进冢中这个举动。
  放进去,拿出来, 放进去,拿出来。
  鸡崽的叫声从惊恐的“叽——”,逐渐有气无力, 最后变成带有祈求意味的“啾”。
  这一声“啾”, 倒是让林疏想起昨晚梦中那只毛茸茸圆滚滚的鸡崽了。
  他看着这枚羽毛,心中浮现一个离谱的猜测。
  这个羽毛的背后, 实际上是一只鸡崽。
  也就是说,萧韶在无愧之外, 还留给了自己一只幼崽?
  他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
  他才二十一岁, 不应当成为四个孩子的父亲。
  正想着,神魂里,那只鸡崽又虚弱地“啾”了一声。
  行吧。
  林疏把羽毛放在一旁, 另拿出萧韶的那管竹箫埋进去, 封好土。
  一转眼,就看见无愧一脸恶毒地释放出一团血雾包裹着羽毛,俨然是要将其吞噬。
  他刚想阻止,就见羽毛上泛起一层金红色的光泽,把无愧烫了一下。
  无愧悻悻收回手。
  也行吧。
  你俩可以互相伤害了。
  林疏把羽毛从无愧手中抽回来。
  神魂中传来一声谄媚的“啾”。
  林疏研究此毛。
  是凤凰羽毛没错。
  可他梦里见到的那个东西, 确凿是一只货真价实的鸡崽,没有一点凤凰的标志。
  他收好羽毛,决定静观其变。
  处理完鸡毛,重心便转移到无愧身上。
  先掐了盈盈,继而试图扼杀羽毛,足见其秉性恶劣。
  无愧只拿一双邪性的眼睛看他,油盐不进。
  林疏身心疲惫,按了按眉心,打算着在坊间寻访泼辣的大娘,学习训斥人的技巧。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无愧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
  孩子还小,林疏也不因白天的事与他计较了,在心中告诉自己,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糟糕的性格也并不是无愧的过错,要往上追溯到千古第一名匠欧冶子。
  便道:“睡吧。”
  无愧又揉了揉眼睛:“我睡不着。”
  林疏:“为何。”
  无愧直勾勾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点儿挑衅:“往常,都是和凤凰一起睡。”
  也行。
  林疏取出萧韶那件乌黑羽氅把他裹住。
  无愧埋在羽氅的毛毛里,似乎眯了眯眼睛,但接下来又诡异地笑了笑:“我是凤凰的刀,尚且睡不着。你没了道侣,却还有心情催我睡觉,果然薄情寡义。”
  林疏吹熄了蜡烛,面无表情道:“因为我是你爹。”
  他这话语气生硬得厉害,尾音却哑了,心中钝刀割过一样痛,就着坐在床边的姿势,久久没有动。
  人的崩溃,其实就在顷刻间。
  萧韶走后,他似乎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空茫寂静,万事如常地活着,
  只是当脑海中有关萧韶的记忆闪回,刹那间整个世界撕开矫饰,血淋淋一片,风是冷的,直接吹进五脏六腑里,但他无处可以逃。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愧扯了扯他的袖子。
  林疏转头。
  无愧又把那件羽氅给他盖在身上,然后自己闷声不响地缩进被子里,背对他躺下。
  半晌,听他道:“我不是故意。”
  林疏就着月色,把羽氅折好,放无愧床头:“没事。”
  无愧没说话。
  林疏躺下,看着床沿上蜷着的那很小一团,轻轻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往那边靠了靠,伸手轻轻把这小东西揽住了。
  无愧的身体僵硬了很久才放松下来。
  林疏没有睡着,又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想睡。
  清醒的半夜里,远方却突然响起一种遥远又奇异的声响,像有波涛拍打耳膜。
  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感觉身下的土地微微颤抖,稍纵即逝。
  无愧也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林疏,说了两个字:“春汛。”
  林疏:“然后?”
  无愧咧嘴笑了笑,血红的眼睛似乎流转过一丝暗光:“你来的路上,过长江,不是在暴雨么。”
  春汛,暴雨。
  春洪。
  水患。
  无愧揉了揉眼睛,似乎又想睡过去,但还是给他说了一句:“堤坝已塌了,晚了。”
  林疏蹙眉:“你为何知道?”
  无愧浑不在意道:“一千年前,我就埋在江南。”
  林疏:“如何解?”
  无愧似乎笑了笑,道:“干我何事。”
  林疏看着无愧的侧脸。
  他的体态很小,六七岁的样子。
  但林疏时至今日终于发现,无愧并不像盈盈一样,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上古的妖兵,由天下十四州人民战乱中所流的鲜血淬炼,万人坑里埋藏多年,不知见过多少血,杀过多少生,世界观确实和常人有所不同。
  一夜无话。
  他说得没错。
  长江水患,情况乃是千年未有的凶恶,波及六州,数十万百姓被困,并州亦不安稳。
  国都里,萧灵阳和萧瑄慌了手脚。
  萧灵阳本就是个被赶上架的鸭子,做大赦天下减免税收这种常规操作还不至于露怯,要妥善救灾,就强他所难了。
  而谢子涉纵然有过人的谋略才华,却也耐不住国库的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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