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听他如此说,谢欢应该要问上一问,问他自己与他并不是相识,为何他会出此言?可是谢欢却仿佛毫不关心的样子,闭口不问。
言小楼不再像之前那样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生怕别人知道谢欢的身份,只是漠然以对。
面对盗了自家祖坟的言小楼,沈沧海只是怒目;可是面对谢欢,沈沧海则是憎恨!
沈沧海道:“言公子既然如此维护谢老板,想必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吧?只是想着你既然爱他,自然不介意他的一切什么的,毕竟你们年轻人的情爱都这样,我可以理解,只是我奉劝你,莫要被情爱冲昏头脑。”说着,他看向谢欢,“谢老板好本事,竟然能将我那幅画毁了,不过没关系,这样的画作我天一阁多的是。”
沈沧海说着,又取出了一幅卷轴,这卷轴并不是被言小楼动过手脚的那一幅,但是封口上仍然印着沈浔的私章。沈沧海想当然的以为那幅画是谢欢毁的。
他打开手中的卷轴,只见那画上画的是一名少年仗剑图,十六七岁年纪,红衣胜火,墨发如瀑,神色张扬,眉目如星,笑容如风。
画上之人,正是谢欢。
沈沧海看向言小楼,“言公子,你可知跟谢老板相比,你弑父杀母荼毒十三城根本不算什么,这位,当年可是几乎屠尽道门百家,害我天一阁几乎灭门的大魔头!你以为他只是一个小小四十四号的老板?他真正的身份乃是两百年前的喋血……”
“放肆!”
沈沧海话没说完,言小楼突然厉声喝道。
只见言小楼原本被谢欢护在身后,突然走到谢欢身前,重重一拂袖!负手而立,冷眉怒目瞥向沈沧海。
他那般凌厉的语气,桀骜的神态,明明十几岁的模样,可那威严的神态宛如一位长者尊者,华贵天成!
沈沧海不禁一怔。
但见言小楼嘴唇轻启,似是在念动咒语,忽地,只听天空中突然传来凌厉的破风声,众人看去,只见一抹黑色剑影骤然袭来!
是天一阁少主沈沐宣的佩剑藏灵!
言小楼狠戾的目光盯着沈沧海,忽然长臂一伸,空中的藏灵彷佛认主一般,被他握在手中,发出阵阵剑鸣!
彷佛,久未归家的灵宝,突然找到主人。
言小楼剑尖一转,长剑直指沈沧海,再次厉喝:“沈沧海,你当真是放肆至极!”
沈沧海呆呆地看着他,整个人彷佛失神般,双膝不自觉地软了下去,跪倒下来,轻声唤道:“公子……”
天一阁众弟子见自家阁主都跪了,纷纷跟着跪下,在那一方天地中,言小楼和谢欢站在中间,静谧无声,藏灵剑上散发着冽冽暗光。
作者有话要说: 脑海中想象言小楼喝出那句“放肆”,觉得好帅……
☆、锋芒渐露
天空中剑影闪过,那是其他门派世家巡逻的弟子。
一张传音符突然凭空飞来,落在沈沧海手上,上面写着已经有其他世家弟子发现了他们在这里,正在赶来。
沈沧海原本想拿给言小楼看,可是看了眼谢欢,想到发明这传音符的主人是谁,又有些不好意思上前。
嘴上说着人家罪大恶极,私下里却用着人家发明的东西……
即使他不来,言小楼大概也能猜到上面写着什么,他回目光,仗剑负手,森冷道:“先回凌云楼。”
沈沧海俯首,“是。”
言小楼想回头看谢欢,却先被谢欢牵住手。谢欢朝他莞尔,声音很轻,“别怕,我在。”
言小楼的手有些细微的颤抖。
谢欢紧了紧,“信我,别怕。”
末了,他又说了一遍。
“信我。”
信我,我会一直都在。
言小楼一甩藏灵剑,只见平时桀骜难驯的藏灵,乖巧地浮在空中,甚至变大一圈。
言小楼拉着谢欢踩上去,朝凌云楼御剑而去,身后,是浩浩荡荡天一阁的弟子。
凌云楼,九层,竹室。
沈沧海摒退左右,对言小楼道:“竹室原来是沈家一位先人的书房,后来又改成了画室,自从那位先人故去以后,竹室就荒废了,被沈家历代阁主当作密室用,用来存放那位的先人的秘事和……遗物。”
听到“遗物”那两个字,谢欢心头刺痛了下。
眼看沈沧海就要开门,言小楼突然抓住谢欢的手,有些颤抖地看着他。
他想说能不能不要进去,他不想让谢欢看到里面的东西,谢欢的身上有喋血诅咒,喋血诅咒是无法打破的,所以谢欢永远不会恢复记忆,那么只要不进去,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可是终究,他说不出,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是他最沉痛的过去,他一直都想着不去面对,任由那段过去淡化,想着时间久了也许就会被慢慢遗忘,而谢欢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些苦,那些痛,只留给自己一个人……
谢欢也不问他怎么了,只是浅笑着看着他,轻声道:“别怕。”
言小楼深吸了口气,身子的颤抖一下停了,由着沈沧海打开竹室大门。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画作!
只见偌大的竹室,里面并没有什么家具摆设,只有铺天盖地的画作,除墙面上挂满了之外,还用纱幔制成了几百张帘子,每张帘子上也都挂着一幅画,随着门被打开,微风吹进,帘子轻轻飘动。
而所有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人,红衣少年——谢欢。
或静坐、或沉睡、或站立、或舞剑、或执花、或嬉戏……千形万态,各个不同,惟妙惟肖。
每张画上的印章上印的都是同一个名字——沈浔。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沧海可以认出谢欢,却认不出言小楼的原因。沈家那位先人的事,在天一阁是至高机密,只有阁主可知,沈沧海从小被父亲教导——两百年前,沈家有公子沈浔,偶遇喋血鬼王,念其年幼捡回天一阁教导,然鬼王不知感恩,祸乱天一阁,残杀道门百家,更以发动黑死疫祸连天下。公子沈浔心生沉痛,与鬼王约战泰山府奈河河畔,拼得一死终将鬼王击败,将其封印河底。
然鬼王虽被封印,但毕竟是喋血鬼王,沈家担心其不会轻易死去,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遂沈家历代子孙,皆以除魔卫道诛杀鬼王为己任!
沈沧海从小是看着这些画作长大的,对于喋血鬼王是何模样一清二楚,然而天一阁上来没有公子沈浔的画作,实在不知公子沈浔是何模样。
和兰室一样,竹室也是用水晶石照明,且数量比兰室还多,屋子里随处可见。
言小楼轻轻碰了碰手边的那张画,画上红衣谢欢笑得明媚张扬,站在杏花树下仰首望天,肩头站了只黑色乌鸦,寂静安好。
言小楼以为,这些画早该在两百年前就该被毁了。至于天一阁的传闻,更是离谱可笑,他明明是天一阁的耻辱,被他们篡改的,倒成了天一阁的英雄……
也许在沈家先人眼里,沈浔曾经是天一阁的骄傲,后来是天一阁的叛徒,但是为了天一阁的面子,将他活活篡改成了英雄。
但在言小楼眼里,沈浔曾经只是天一阁的招牌,后来是人类的中庸,直到遇到那个人,他才真的成了英雄。
天一阁眼中的叛徒,自己心中的英雄……
两百年前,天一阁山脚下,大雨滂沱。
谢欢站在天一阁的石碑后面,旁边沈子星在给他撑着伞,如今沈子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懂不懂就会针对谢欢的他了,而是谢欢身后的头号迷弟。
“谢欢谢欢,先生刚才讲的离魂之法我没听懂,你再给我讲讲呗,我哥他们也没听懂,这章太难了,你给我讲讲,下回下山我给你带糖炒栗子吃。”沈子星道。
“成,再来五斤椒盐瓜子。”
条件达成之后,谢欢又给他讲了一遍。
沈子星一脸沮丧,“就算这章勉强听懂了又有什么用,现在要修习的道法越来越难了,师父那么多弟子,没办法一对一地教,先生脾气又不好,动不动就要打手板,眼看就要仙剑大会了,我还什么都没学会呢,到时候别说进入凌云楼了,恐怕连升个阶品都很难。”
沈子星又感叹一句,“要是我能跟你一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以免先生教的我总是记不住。”
这冬天的雨还是有点冷,谢欢抱着胳膊撞了撞他,“死脑筋,非得一条胡同钻到底,就不懂得变通吗?你记不住,找个帮你记住的、再复述教你的不就好了?万事总有两全法的。”
“哪来的两全法?”沈子星白他一眼,“仙剑大会在即,同寝的弟子忙着自己的功课还来不及,哪有时间教我。”
谢欢道:“你没法子我有啊,来猜拳,你赢了我就告诉你,你输了我也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等开春之后去杏花村给我买坛杏花酒回来,你知道的,我不能下山。”
“成。”
谢欢掏出沈浔给他的乾坤袋,一打开,里面的鬼气扑面而来。
沈子星叫道:“这么大的鬼气,小心把其他弟子招来。”
谢欢翻了个白眼,“切,自从我来了天一阁,天一阁不到处都是鬼气?先生还在教室里放了几百盆月月红,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