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当年你救起我,留我在身侧百年,这情分怎可称为劫数?”苍怀将逸尘身子板正,使其看着自己。
逸尘别过头,躲开苍怀的目光,“一切自有天数,你仙缘深厚,方得我救助,将你引入正道。我生于玉昆,守在玉昆,同玉昆共生,也是天数。”
苍怀不依不饶道,“什么天数不天数的?我听不懂,别跟我讲这些玄乎的。我对你,到底是劫数还是情分,我心中怎会没数?莫非,你怀疑我对你的心意虚实?”
逸尘终于看着苍怀道,虽眼带笑意,其中却有一丝苦楚,“苍怀,你对我的心意,我从未怀疑。只是这缘起缘落,自有定数。你我缘起玉昆,注定缘灭于此。明知不可及之事,如何教人满心欢喜地期待?”逸尘的苦笑,如一把旋转的尖刀,用力刺进苍怀胸口。
“逸尘!”苍怀重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缘灭?什么不可及之事?”见逸尘低头不做声,苍怀将其扯进怀中用力圈紧,“你不说,我便不问,我不过问,不代表我看不出。方才看到你眼神亮了一下,哪怕只有一下,也让我觉得,我这六百年的心意,全都得到了答复。如果你非说这情分是劫数,我不同你争,这劫数,我历得痛痛快快,心甘情愿,永生不悔。”逸尘在苍怀怀中,显得格外单薄。
逸尘垂着双臂,一动不动,许久才低声道,“若你我明日便缘散,这缘分只存续一日呢?”
苍怀道,“这缘分从你我初见之时便起了,即使明日散,也已存续六百余年。”
苍怀感觉到,逸尘在自己怀中叹了一口气,便将其抱紧,柔声道,“活在今日,何忧明日?无论明日发生何事,我皆与你同担。”
逸尘的手慢慢环住苍怀,仍是一声轻叹,没有说话。
有时,窗户纸一旦捅破,反倒叫人不知所措。弯月西升,苍怀独自待在洞天的凉亭中,内心进行着斗争。
“怎的不回房?”逸尘散发,披着一件素袍,斜倚在凉亭的柱子旁,将手放到嘴边打了个哈欠,“醒了发现你没有在屋内,独自在此处作甚?”
“唔,我在赏月。”苍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中燃起莫名的紧张和焦躁。
“哦?这似乎是头次见你赏月,”逸尘抬头看看月色,点头道,“嗯,这弯月,倒也别致。”
“嗯。”苍怀有些没底气地应着。
“早些歇吧,白天斗法耗了你不少精力。”逸尘将身上的袍子,向上拉了拉。
“好。”苍怀起身,随逸尘回房。
走到房门口,苍怀愣了下,抬脚进门。
逸尘已经先一步上床,逸尘坐在床上,看着傻站在屋里的苍怀,不禁道,“怎么了?”
“没有。”苍怀觉得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变得滚烫,双腿灌了铅般慢慢走到床边,变成灰狼形态,跳上床。
逸尘楞了一下,随即笑了,“不必如此,之前不是总以人形那样睡吗?”逸尘向床里挪了挪。
苍怀心中一惊,莫非自己每次变成人形,悄悄揩油的旧事,逸尘竟一直在装聋作哑!
一阵烟雾,苍怀又化作人形,觉得要臊死。只“嗯”了一声,便钻进被窝,面朝床外,不再说话。
第一次光明正大与逸尘同寝而眠,听着逸尘渐渐平稳的呼吸,苍怀愈发清醒。听着逸尘睡熟了后,苍怀轻轻翻身,看着逸尘清瘦的轮廓,和随意散在枕边的发丝,心中燥火难灭。苍怀感觉自己仿佛又变成了一只纯粹的狼,这种感觉让苍怀觉得,自己玷污了逸尘对自己的接纳和信任,龌龊不已。
肌肤相亲,需情到深处方才水到渠成。即恰当的时刻,而现在,不恰当。苍怀觉得心中平静了些,小心翼翼下了床,从外面带上门。
苍怀重新回到凉亭中,化身灰狼形态跳上石桌,盘成一团。苍怀灰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散发着银辉,被山风拂过微微抖动。卷着凉意的山风抚平了苍怀内心的燥火,在清冷月光下,苍怀渐渐睡去。
虽嘴上说不在乎,但逸尘口中的“缘散”,常常突然从苍怀脑中蹦出来,使其惴惴不安。一想起此事,苍怀眼中,逸尘的身影便会变得透明缥缈。
逸尘从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正对上苍怀直勾勾的眼神,笑道,“嗯?为何这样盯着我。”
“怕你突然没了。”苍怀脱口而出,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句话何其小家子气,苍怀脸一热,尴尬地轻咳两声,慌忙起身,“咳,我去后山练功了。”
“不会突然没的。”逸尘带着笑意,轻声答道。
“嗯。”苍怀应了一声,大步离开。
原来得到了,比曾经远远看着,心中渴求着,更为煎熬。
练功,耗尽了苍怀所有的精力。苍怀大口喘着气,周边到处散落着被击碎的山石。苍怀在这些碎石之间躺下,望着天。怎可能不在意,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语。
回到玉昆洞天,逸尘手持书卷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苍怀拿来一件长袍替其披上。一根根纤细的睫毛,随着逸尘平稳的呼吸微微抖动,苍怀看得入了神,忍不住想凑近轻啄一下。就那么一下,仿佛有一根白色的羽毛从天而降,轻飘飘落到苍怀心底的那汪水,涟漪一圈圈漾开,挠的人心里痒痒的。
昱芃偶尔会拎来两坛桂花酒,豪饮一番之后,带着酒意离去。日子就这么稀疏平常地过。
三百年光阴悄然流逝,逸尘在苍怀胸口温热而真切地存在着,旧时的担忧渐渐被苍怀抛到脑后。毕竟,日落总会日出,从未改变。
但所有意料之外的事,总是发生在令人最始料不及的时刻。
清晨,苍怀被鸟叫声吵醒,想翻身,但逸尘正在自己的臂弯中睡得香甜。看着逸尘的脸,苍怀心中由衷的热乎,于是又合上眼打算再睡一下。就在合眼的一瞬间,地动山摇,逸尘猛地惊醒坐起,皱眉道,“地动了。”
在苍怀还没搞清楚状况时,逸尘已翻身下床,似早有准备般,熟练地拿下那把被挂在床头,千年未动的剑,对床上的苍怀正色道,“地动了,被镇压在碧云峰的鸣蛇恐会借机逃窜,你快去将山中灵物带进洞天内避难,要快。发信号给我,而后我会降下仙障,待在洞天内不许出来!听到没有?快!”
苍怀从未见过逸尘如此严声厉色,心中被埋藏很久的东西,似在破土。
房间随时要坍塌,逸尘持剑,披着袍子冲出门去。瞬间愣神后,苍怀追了出去。整座玉昆山都在摇晃,碎石不断落下,山中大大小小的灵物四处逃窜,苍怀遵照逸尘的指示将山中灵物引进洞天避难。灵物们在冲进洞天时,有些体型小修为浅的灵,被大型的灵物踩在脚下,尖叫,哭泣,尘土飞扬,一片混乱。
玉昆洞天很快聚满山中的灵物,苍怀如逸尘所吩咐,向天发出信号。很快,从天而降一个金色的光罩,光罩由小变大,渐渐笼罩玉昆洞天。就在光罩马上落到地面封锁洞天时,苍怀贴着地面滚出光罩之外,向碧云峰跑去。
苍怀脑中似有炸雷,双腿也不听使唤。山中一片狼藉,不断有火球从高空落下,所到之处皆为火海。
苍怀赶到的时候,碧云峰已在地动中裂开一道大峰,似被神斧劈开。昔日的碧云峰之上,一只生有四翼,赤色如蛇般的妖物,不断发出磐磐之声,挥动着翅膀在空中吐着信子。这大概就是逸尘提到的鸣蛇,曾将玉昆山毁于一旦,造成逸尘飞升之劫的妖兽。
一道白色持剑身影腾空与其对峙,白色身影在妖兽身侧显得微不足道,似一口便可被其吞食。妖兽对准白色身影,不断喷出巨大的火球,皆被白色身影侧身躲开,落到地面成为火海。
苍怀脑中嗡的一声,自己苦练近千年,竟连手都插不上。贸然冲出去,只会分散逸尘的注意力给其添乱。苍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答应过要守逸尘,便一定会做到,哪怕豁出性命。
苍怀调整气息,调动体内的妖气,腾云而上,在鸣蛇正冲着逸尘吐火球时,苍怀一拳下去,直击鸣蛇浊黄色的左眼。
苍怀的右拳嵌入鸣蛇的眼球中,灼烧感即刻传遍苍怀全身。被戳瞎左眼的鸣蛇,发出一声骇人的长鸣,扭动着身体在空中胡乱甩动,苍怀被重重甩出,落在玉昆洞天上方的仙障上。
鸣蛇放弃了逸尘,正正对着方才戳瞎自己一只眼的苍怀,挥着四只巨大的红色肉翼直冲仙障过来。飞到仙障上方,鸣蛇瞧见了玉昆洞天内躲着的灵物们,兴奋地吐着信子,朝仙障喷着火球。一个又一个火球在仙障上炸开,玉昆洞天内避难的灵物们瞬间炸开了锅,乱作一团。
苍怀方才那一摔,力道颇大,有些迷糊,火球在自己身边炸开也动弹不得,直到逸尘腾云过来提走自己,“谁让你出来的?!”
苍怀头懵的很,费力发声,“怎能让你独自——”
不等苍怀说完,便被逸尘放到一块平地上。被逸尘握住手之后,苍怀瞬间感觉体内有仙气涌动,十分舒畅,“你的修为尚浅,在鸣蛇面前如飞蛾扑火,莫再要乱动,替我护玉昆山上下灵物周全便可。”说完,逸尘冲苍怀浅浅一笑,虽在笑,却颇感悲凉。逸尘抽身,再次腾云向鸣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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