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渊深知好东西要留到最后才享受,不能一次吃完,自打他醒悟过来之后,存雪再想求死,就成了难上加难的事。这条恶龙振振有词,故意每次只咬他一口,吊着他不让他死,却又给他以希望。如渊的做法让存雪难以忍受,然而嘴长在别人身上,他总不能撬开对方的嘴,把自己的脑袋塞进去。
于是他们之间,又回归了最初的状态。
“你若是再磨牙,我就把你的牙齿全都拔下来。”存雪从床头矮柜里翻出一个钳子,这是上次鬼使来修铁链的时候遗落在这里的,被他偷偷藏了起来,专门用来对付如渊。
他拿着恐怖的大钳子一步步接近,这场景颇为可怖,却又十分滑稽。如渊身躯抖了抖,忽然笑了,抱着枕头往后缩,缩到了存雪所够不到的地方。
“你为何不拿它砸锁?”如渊问道,“把锁砸开,兴许还能跑掉;拔光了我的牙齿,可没有任何用处。”
纵然逃出这斗室,外面也还是冥府,存雪如今灵力被封,就算要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他早已打消了逃脱的念头,准备在这破地方和如渊死磕一辈子,既然比不过书怀,那他就和眼前这王八蛋比一比谁活得更长。
正当这时,如渊的肚子突然开始唱歌。存雪面色一变,连忙后退,谁料如渊动作迅疾,竟然冲过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往下拖拽,旋即在他手腕内侧咬出一个血口。
一口恶气团在存雪胸中,无法发散,他握紧手中的钳子,强忍疼痛,狠狠地在如渊头顶敲了下去。若非灵力被封,他决计不会用这种毫无风度的方式与对方动手,挥舞着重兵,乍一看像个屠夫,还像个铁匠。
此刻存雪顾不了那么多了,横竖此地昏暗非常,没人看到他有多失态,他索性不顾形象,也张嘴咬上了如渊的手臂。如渊嘶嘶抽气,他想不到存雪居然从一个如此刁钻的角度咬到了他的手,按理说他现在应当松口,不再盯着对方的血肉,可他的确饿了,想吃点什么东西,于是他舔了舔嘴唇,继续吮吸存雪的血液,没有丝毫松嘴的意思。
“你这只老王八!”存雪愤然骂道,“咬住人就不松口!”
“好不容易咬住你,当然不肯松口。”如渊理不直气也壮,喝够了血仍然不愿放开,只按着存雪的手腕不住摩挲,一边还称赞道,“肉质细嫩,血液甘甜,到哪里找这样的人间美味?”
语罢,煞是不舍地抽了抽气。
存雪真真正正被他气笑了,扬起手中的铁钳又给他来了一下。如渊吃饱喝足,没有必要再将存雪这个安全隐患留在自己近处,挨了第二下打,便立即松了手,连滚带爬地捞起枕头,跑到囚笼最深处。
看他向后退却,存雪冷笑一声,缓缓起身要回去继续睡。这混蛋连日喧闹,搅得别人不得好眠,理应被天打雷劈,劈得连个渣都不剩。
假如他仍在掌管天雷……哪里还轮得到如渊在他这儿放肆?存雪闭了闭眼,心中怒意难平。
他向前走出一步,脚腕上的铁链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他冷不防被绊一跤,登时跪倒在地。想也不用想,这一定又是如渊搞的鬼,这也怪他思虑不周,前段时间砸碎铁链的时候,应该把脚上那镣铐也一并拆下来。
“滚!”存雪回身骂道,险些将铁钳掷出去。这疯子明明已经吃饱喝足,谁知他再次抓住自己,为的是什么事?
在昏暗的室内,如渊双眼闪亮,目光如炬。他的眼神令人心里发毛,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头,存雪奋力挣扎起来,然而气力不继,最终仍是被如渊拖回了囚笼之前。
“饱暖思淫/欲……”如渊轻声嘀咕,伸手去碰存雪的脚腕。
“你这混蛋!”这次存雪真的把铁钳丢了出去,如渊咧嘴一笑,忽然收起了老不正经的神色,开始认认真真地为对方解开脚腕上的镣铐。
察觉到他的意图,存雪也安静了下来,房中瞬间弥漫开一种诡异的气氛。虽然不知道如渊又搞什么,但能解开禁锢总是好的,存雪蹙眉望着那碎裂开的镣铐,伸手想从对方手里夺回铁钳。
但如渊却对他呲了呲牙,恐吓他赶快离开,存雪被他唇齿间的血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而如渊抓住他迟疑的时机,一挥臂赫然砸弯一根铁栏杆。
他动手能力极强,叮叮咣咣的声音响起,没过多久,栏杆就被他砸断几分。这可真是怪力,存雪目瞪口呆,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扑到门前,拼命摇晃起铁链。
开什么玩笑?用脚想一想,都能知道这疯子出来之后要做什么,他心里根本没有逃走的念头,他满心只想着吃。
门板被存雪晃动,连带着外面的铁链一起发出哗哗的声响,与此同时,如渊拆卸栏杆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他们闹出的声响终于惊动了在外看守的鬼卒,鬼卒们知道里面关的是什么人,不敢轻举妄动,只飞快地奔到大殿去寻鬼使。
文砚之听说那两个混账又开始搞事情,差点儿被气昏过去。谁知道他们那屋里黑漆漆的,能让他们做些何事,指不定他们是闲着无聊,才弄出来点儿声音胡乱吓人。
可无论如何,为了冥府众鬼的安全,文砚之也得去那边看看。
鬼使匆匆离开大殿,快步赶到牢狱之外,一把又一把锁应声而落,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最后一把锁落下的瞬间,鬼使一脚将门踢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正举起钳子,暴力拆除铁栅栏的如渊。
“你他妈的!”鬼使火冒三丈,上前一步夺回如渊手中的“兵器”,铆足了劲向对方那只手上砸去。他比存雪更凶悍,用力也更猛,如渊被他砸得嗷嗷叫起来,举起枕头挡住他的攻击。
殴打了他老半天,文砚之的怒火终于平息。而就在此刻,他突然转头望向自己手中那只铁钳,顿时又开始发怒:“这东西是谁偷的?!”
如渊已被他打得不敢说话,只躺在地上从枕头下露出一双眼。存雪吞了吞唾沫,强行将黑锅甩到如渊头上:“是他偷的。”
“咳咳咳……”如渊咳嗽起来,正想起身辩解,就被鬼使一拳砸了回去。存雪轻轻一抖,胆战心惊地挪到一旁,生怕鬼使看见自己脚上莫名消失的镣铐。
不过文砚之正在气头上,无暇他顾,压根没注意到存雪为何能够下床,也没注意到被胡乱丢在床边的断裂的铁链。他呵呵冷笑一声,威胁似的冲如渊扬了扬手里的大钳子,又对门外的鬼卒一摆手,命他们进来更换栅栏。
“怎的,这儿又在闹了?”一个轻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正是跑回冥府来找鬼使闲聊的书怀。存雪轻哼一声,慢慢地挪回床上,而书怀踏入房间的那一瞬,却突然高声叫了起来:“你、你——你怎么能下地了?”
存雪悚然一惊。
如渊放下了护着脑袋的枕头,从地上弹起来。
鬼使猛地一回头,看了看存雪,又看了看手里的铁钳。
“好哇。”鬼使森然冷笑,“一个两个的,很有心机嘛。”
“我就说要把他们分开管。”书怀道,“这两个鬼精鬼精的东西放在一起,总要闹出点事的。”
第138章 偷偷摸摸在做什么
妖王寝宫里的气氛,最近很不同寻常。
躺在寝宫里的妖王,一样很不同寻常。
墨昀仅着里衣,孤零零地躺在大床正中央。他连被子也不盖,枕头也不枕,就那样摊开呈一个“大”字形。他双目空茫,孤单寂寞地偏过头,盯着层层叠叠的纱帐,又透过纱帐望向外面桌上未熄灭的烛火。
天早已黑尽了,可是书怀还没回来。
他恐怕要在外面,和别的男人过夜了。
小妖王抬手捂住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旋即披衣下床,随手提起一盏灯走向大门口,竟是要在门前做一块望妻石。
夏夜的风呼呼地刮,山间的月亮冷冷地照,墨昀注视着脚下一片清辉,感觉自己身上即将覆一层霜。他搓了搓脸颊,听见山风呜呜呜呜地哭号起来,心中悲情顿时被其勾动,恨不得掩面而泣,向这苍天大地、日月星辰哭诉自己妻子的不忠。
墨昀吸了吸鼻子,将身上的外袍又裹得紧了一些。
他似乎看到不远处的路上,出现了书怀那熟悉的身影。但当他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的时候,那道上却仍是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可真是太令人难过了。
书怀去哪里了?墨昀浑浑噩噩地想道。
是又去找风仪下棋了吗?是又去找长清喝酒了吗?是又去找文砚之探讨人生意境了吗?或许文砚之还给他看了什么新书,以至于他看得入迷,留在娘家不想回来。
他到底是去哪里了?他今晚为什么不回家?
是因为自己现在太忙,很少陪他,更不会陪他下棋吗?是因为自己很少喝酒,甚至多喝几杯便一头栽倒,让他不能喝个尽兴吗?是自己太过无趣,太过蠢笨,所以让他觉得无聊了吗?
小妖王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他慢慢地从门前的石雕上挪下来,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山间的风依然在呜呜呜呜地吹,而地上的青草沾了露珠,好像在为他默哀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