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了陈坚,西蒙博士又急忙赶回79号房。杨州已经冷静下来,看见他进来还点了下头。他左眼的毛细血管破了,眼白凝结着一滩小小的血块,嘴角的伤口也连绵不断地渗出小血珠。
西蒙要拿医药箱给他,杨州说不用,反而问他B75感染过程中死亡率有多高。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衬得脸上的伤更加触目惊心。西蒙把脏兮兮黏糊糊的床单和被子扯下来,和杨州一起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你疼不疼啊?”他忍不住关切。
杨州好像如梦初醒一般,抬手摸了摸嘴角,说:“没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B75感染后的死亡率具体有多高我也不知道。”西蒙说,“我们没有拿人做过实验,所以不清楚。”
“但很快就会知道了吧。报复总是快乐的,不是吗?普通人死得越多,你们就越高兴。”杨州冷笑,“不过你们太天真了,真以为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克制不了一个B75吗?不到一年,你们还是会输得一败涂地。”
西蒙的眉毛瞬间抬得老高,又自由落体似的坠了下去,疑惑中带着不悦,“你在说什么?陈坚把B75藏起来了,我都不知道在哪。何况,他从来没想过真的用这玩意,我们只是用它来威慑联合国,为基地争取利益,就像以前各个国家造核弹一样。你……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啊!”
西蒙越说越气,愤愤地站起来,仿佛和杨州坐在同一张床上都无法忍受似的。
杨州怔了一会,动作僵硬地抬起头,他看着西蒙,好像余烬里迸出一点火星,在眼底不自在地闪烁着。
“杨先生,你——”
“嘭嘭”,79号房间的门被敲响,打断了西蒙的话,顶着熊猫眼的陈坚出现在玻璃方框里。
西蒙博士还生闷气,音调降不下来,回头不耐烦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反省吗?”
“反省完了。”陈坚从容地走进来,瞟了杨州一眼,语气平和,“我想和他谈谈。”
西蒙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陈坚笔挺地站着,神情高傲又倔强。西蒙最终妥协了,他把折叠椅拖出来,摆在离杨州五米远的地方,拍拍椅背,叹了口气,“就坐这里说,你们不许再靠近了。”
陈坚谢了他,拜托他再找一套被褥来。
他走后,房间里变得静悄悄的。陈坚和杨州不远不近地对峙着,沉默如同一张泛黄的薄脆纸张,谁也不愿第一个撕碎它。
最终还是杨州先开口,他欲言又止几次,没有再提B75,而是问:“你之前说,我也是这样,是什么意思?”
他略微充血的眼睛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看起来有些可怜。陈坚伤口痛,心里痒,恶劣地笑了笑,“你自己知道。”
杨州面露迷茫,他以为陈坚又跟他幼稚地置气,并不当一回事。这时陈坚却说:“我问你,你为什么害怕亲密接触?”
“我……”杨州本能地要否认,触到陈坚戏谑的、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又把“没有”两个字咽了回去。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陈坚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手机,“别忘了一号基地有艾瑞克这个世界一流的黑客。”
杨州开始后悔方才的随口一问,他焦躁起来,心跳忽急忽缓,故作不感兴趣,“跟我有什么关系,请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待着。”
陈坚感觉到一阵灰暗的快意。“急什么。”他注视着自己的囚犯,不紧不慢地开口,“艾瑞克告诉我一些有趣的事实。你从警校毕业的时候,第一志向是纽约警察局。在UNPO服役的几年里,你曾三次提出协助纽约警察局办案的申请,还有你之前那个姓陆的朋友,他也是纽约警察局的吧?我没看出他有什么品质会让你这个有点自闭的人主动去结交——除了他在纽约警察局工作这一身份。”
这个房间太简陋了,什么屏障都没有,杨州僵硬地坐着,找不到任何可以隐藏的地方。他紧握的拳头,惊慌的表情,一定全落在陈坚眼里了。
“后来我叫艾瑞克查了纽约警察局一些见不得光的老档案,这才发现二十年前,有一起跟连环杀手K类似的儿童奸杀案,不过当时死去的孩子不多,加上时间过去太久,几乎没人记得了。”
“最妙的是,他们当时也抓错了罪犯。”陈坚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空中突然出现一张照片的投影,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金发蓝眼,笑容灿烂。他好整以暇地观察杨州的反应,“这个人,丹尼尔·巴顿,你的堂哥。”
杨州像被火焰烫到一般,发出一声沉闷的尖叫,他急促地喘息着,将额头抵在身侧惨白的墙壁上,竭力维持镇静:“你想怎么样?”
陈坚注视着他,仿佛注视一只将死的天鹅。他关掉了照片,声音残忍而温柔,“我想听你说。”
没什么可说的……杨州突然觉得冷极了,丹尼尔仿佛从照片中走下来,用冰凉的白骨状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干涩地咳了两声,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要喝水。”
“丹尼尔是你远房姑姑的儿子,比你大十五岁,”陈坚一顿,微弱地“哼”了一声,“你从小就特别崇拜他,是吧?”
第四十七章 心魔
“丹尼尔长得很帅气,”陈坚放大了照片,语带赞赏,“看来你们家人基因都不错。”
杨州背对着他,肩膀轻轻发着抖。他面前是白得刺眼的墙壁,每呼吸一次,就像呵进了一团冰雪。
“可惜不到22岁就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陈坚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脑海内化作尖锐的悲鸣,狠狠地撕裂陈旧的伤疤——“你在场吧?”
杨州一开口,干裂的嘴唇渗出一丝殷红来,他好像突然发作的精神病人,猛烈摇头,“你别说了……”
然而那些鲜血、哭喊、丑陋的肉体交缠,已经抖落时间的灰尘,纤毫毕现地浮现在眼前。昏暗冰冷的房间里,四个男人围着一个浑身赤裸的青年施暴,窗外的倾盆大雨稀释了痛苦的呻吟,一个被绑在角落里的小孩木然地观望着……
二十七岁的杨州重新目睹一切,他伸手去救,拳头砸在坚硬的墙壁上,却打不破那些缥缈的幻影。暴行愈演愈烈,伤痕累累的青年从楼顶跳下,金发被风扬起,滑过雨后清新的彩虹——杨州一头撞在墙上,牙齿把嘴唇咬破了,泄露出低低的呜咽。
二十年前,二十年后,他始终无能为力,这就是他最大的心魔。
陈坚顾不得遵守西蒙博士设下的界线,急忙冲过去揪住杨州的衣领,从背后把他抱住了。杨州剧烈地挣扎,在他的幻觉里,面前是一扇窗户,他要跳下去,拉住丹尼尔。
“你清醒点!”陈坚在他耳边大吼。
杨州涣散的目光总算有了一个落点,在一片雾蒙蒙的视野中,陈坚的脸和丹尼尔的脸奇妙地融合了——他们长得并不相似,这一刻,却涌出了相同的温柔。
丹尼尔说,路易斯,不要哭。
陈坚说,你清醒点。
“抱歉。”杨州停止了疯狂摆动的双手,深吸一口气,“抱歉。”
他已经恢复镇定,陈坚没理由再抱着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看见杨州嘴角凝了个小小的血块,像红宝石,忍不住去摸,又在一厘米之外停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陈坚撇开手,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可以说了?”
杨州半垂着眼,仍是无语。陈坚从艾瑞克那里获得的案件报告只有寥寥几笔,但当初参与抓捕丹尼尔的几个警察在此案过后皆被解职,再加上少数几篇新闻报道,也够他拼凑出大概的真相。
“丹尼尔是被人陷害的,对吧。当时死了三个小孩,纽约警察局破案的压力很大。第三个犯罪现场发现了他的基因信息,所以纽约警察局开始追捕他。”
杨州的眼睫猛烈颤动,呼吸轻不可闻。陈坚自顾自地说着故事,竟与真相相差不离。杨州想叫他住嘴,可是身体寒冷又虚弱,陈年伤口涌出新鲜血液,生气仿佛也随之逝去。他在现实与幻影之间来回挣扎,浑浑噩噩,无意识地朝身旁温热的躯体靠近,贪求那一线生机。
陈坚动作僵硬地揽住他,手掌从左肩滑到右肩,好半天终于把杨州圈在怀里,做得像是不经意,其实步步为营。
杨州没察觉眼下亲密的姿势,他沉浸在往事里,嘴唇发白,直勾勾地望着虚空。忽地肩头一痛,他听见陈坚问,丹尼尔是个怎样的人。
“他……”杨州沉默了一会,眼底泛出水光,“他是个好人。”
丹尼尔是个好人。这句话听起来空泛且虚伪,但杨州并没有说谎。在他的记忆里,丹尼尔值得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他正直、善良、阳光,是杨州见过的最纯洁的人。
杨州五岁时第一次见丹尼尔,那年丹尼尔来他家里消夏。初见时他就极喜欢这个哥哥。丹尼尔长得漂亮,蓝眼睛像海一样,说话又温和,一整个暑假陪着杨州玩乐,甚至比杨州的父母更有耐心。
杨州喜欢听他讲故事,尽管丹尼尔说的很多事情他根本不懂。有时他会问周芸,“妈妈,丹尼尔说他考上了警校,警校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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