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游行声势浩大,却井然有序,很明显经过了严密的组织。
七号基地的政府大楼前,数百居民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在他们头顶上,漂浮着巨大的全息投影,只写着两个单词:equality、freedom。
《每日邮报》是第一个报道此事的媒体,几分钟后,他们的文章被同行疯狂转载,全网尽知。
彼时一号基地正是下午,行色匆匆的路人停下了脚步,乱跑的小孩子被召唤到父母的怀抱圈着,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手机,关注这场震撼全球的群众运动。
这次的事件比年前连环杀手K在一号基地落网更牵动人心,不计其数的人各怀心事,目光紧紧地黏着七号基地,焦急地等待事态的发展。
杨州也是其中一员。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称得上震惊。来基地后他一直提防着陈坚,以为一号基地会有大动作,没想到竟然是平时默默无闻的七号基地先做了出头鸟。不止是他,看联合政府手忙脚乱的程度,估计UNPO在事件发生之前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手腕上的通讯器开始发烫,杰弗里第十二次向杨州发起通信,被他悄悄拒绝了。
客厅里落针可闻,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杨州微微偏过头,看到陈坚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指滑动着,也在一目十行地浏览新闻。
到现在为止,游行已经持续两个小时,而七号基地和联合政府都尚未作出表态,唯有基地警察局启动了紧急预案,出动了部分警力维持秩序。
“你知道这件事?”杨州开口问,试图在死水中搅出一点波纹。
不怪他多想,七号基地毫无征兆地爆发游行,且又在如此微妙的时间点,怀疑到陈坚身上也十分合理。更何况,事件刚报道出来时,杨州留意过他的表情,虽然一脸凝重,却没有他想象得那样惊讶,反而困扰更多,好像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似的。
陈坚收起虚拟报纸,眼珠朝杨州的方向一转,没什么特别的情绪,略微耷拉的眼皮倒是显出几分倦怠。“不知道。”他说。
这话并不完全准确,其实陈坚是有预感的。前些天他的人截获并干扰了方行与贝尔纳的通讯,不知是不是贝尔纳察觉出不对,擅自把和方行约好的独立日提前了一个月。
太仓促了。对两个基地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方行现在一定也气得跳脚。陈坚想到这里,竟然感到一阵无耻的快意。
一直以来他费尽心力,为的就是将实验控制在自己手中,仅在一号基地实施,可惜方行盲目自大,在许多事情上开始自作主张,于是原定的计划成了脱缰的野马,再也回不了头。后院起火并不是恰当的词,可陈坚此刻也想不出来什么了。
他并不是万能的,实际上他的力量相当渺小。比如现在,除了干等消息之外,他能做的并不比杨州多。看似风光的总督,在更大的权势下,如同蚂蚁般微不足道。
之前杨州描绘的那些困难和牺牲,虽然还未降临,却已经显出了张牙舞爪的影子。如果贝尔纳操作不当,那他的下场,估计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
陈坚弯下腰,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烟盒。啪嗒一声,他点起火,引得杨州偏了偏头,幅度很小,像一滴露水掉落在草尖上。
几分钟后,《每日邮报》突然发了新推送,话筒状的光标闪个不停。两人各自点开查看,发现是联合国发布的官方声明,读完后,他们对视一眼,表情都不轻松。
联合政府在声明中对七号基地的游行表示理解和高度重视,承诺将于二十五天后召开联合国议会临时全体会议,讨论废除《隔离法案》的相关问题。同时要求七号基地总督贝尔纳尽快疏散居民,恢复生产生活秩序。
与此同时,玫瑰派和白鸽派也都在网络上为己方造势。此次的突发事件明显对玫瑰派有利,但白鸽派依然在不屈不挠地搅浑水,将数十年来天生犯罪人的恶行进行了详细列举。
二十五天后的议会投票,《隔离法案》到底能否废除,立刻成了网络热议的话题,不少门户网站开启了民意调查,仿佛在举办一场盛事。
而奇怪的是,七号基地的政府自游行爆发后一直未发出任何声音。
“你打算怎么办?”杨州把手表上的信号接收器关了,低声问陈坚。
陈坚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缓慢地转着圈,“你告诉我啊。”
“不要乱来。”杨州说:“说不定这次《隔离法案》就能废除了,你等一等。”
陈坚嘴角一牵:“杨先生这么天真啊。”他抬起头,对上杨州狼狈而担忧的脸,忽然间又觉得自己过分了,便收起阴阳怪气,平静道:“每次开会都讨论《隔离法案》,没有一次废除成功的。玫瑰派的一部分议员嘴上挂着平等自由,投票时又暗中支持《隔离法案》,这种把戏骗不了我。”
杨州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心脏一时坠得发酸,胡乱地刷着新闻下的评论,没再开口。
过了一会,陈坚上楼去,杨州离开别墅,沿着不断分岔的道路走了一会,到了一片僻静的树林边,打开了手表上的信号接收器。
杰弗里顾不上骂他玩失踪,接通后立刻问:“一号基地情况怎么样?”
“你好,杰弗里。”杨州平静地招呼。
“该死,路易斯!别跟我来那一套!”杰弗里十分着急,每个字都像疾射的炮弹,“你告诉我,贝尔纳跟陈坚联系过吗?这次游行和陈坚有没有关系?”
“他说没有。”
“该死,你还问他?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杰弗里暴跳如雷,“基因实验呢?查出什么了?”
杨州在良心与真相之间挣扎了两秒,而这短暂的沉默被杰弗里捕捉到了。他倒吸一口凉气,连说了几句“妈的”,“真的在做实验?实验内容是什么?不不,不需要知道了,你等着,我派一支小队来支援你,躲开白鸽派,秘密毁了他们的成果就好,这个陈坚有点棘手,我得仔细想想如何处理……”
“没有基因实验。”杨州忽然打断他,“就算有,我也没找到证据。”
“什么?”杰弗里早就对他起疑,此刻也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与不满,“那你他妈的这几个月在干什么?”
“我无能。”
杰弗里被杨州波澜不惊的语调气得肺疼,抄起手边的冰咖啡狠狠灌了几大口。
“我劝你还是多关注七号基地吧,说不定他们才是有大动作的那个。”杨州准备切断通信,想了想,又问:“这次临时会议,有望废除《隔离法案》吗?”
冰凉的饮料暂时压住了杰弗里的怒火,他耐着性子解释:“这次游行对我们而言还是比较有利,但必须把事态控制在这一步,不能再恶化,其他基地也不能出任何负面新闻。保持这个状态下去的话,还是有可能废除《隔离法案》的。”
“我不相信。”杨州说:“你们都是一群胆小鬼,害怕承担责任,害怕短短的一段基因序列,害怕高于普通人百分之四的暴行率。如果将来天生犯罪人之中又出现了恐怖的杀人犯,推动废除《隔离法案》的人一定会被迫承担政治责任。你们都不想毁了自己的前途。”
对面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传出一声叹息,“路易斯,你啊。”
“你当年选择玫瑰派,内心应该还是有一丝为天生犯罪人鸣不平的想法吧?”杨州用脚尖拨弄着枯草,心中满是厌倦和悲伤,最后一句轻得像阳光下的水蒸气,“还是我一直都看错你了?”
他切断通讯信号,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沿着整齐排列的白杨树慢慢往回走。
即将落山的夕阳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干冷而荒凉的土地,给它披上梦幻的外衣。天际的晚霞左一缕右一缕,断断续续,像由一支墨汁半干的毛笔挥洒而成。杨州平时没来过这片区域,此刻面对着这番浓郁而壮阔的景色,心中一轻,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冬天的傍晚,大部分居民都躲在屋子里,路上只有杨州一个人。他走走停停,快到最后一个路口时,忽然在拐角遇到了方行。
他们两个有些日子没见过了,上一次还是陈坚和杨州刚得知彼此是兄弟那天。
一照面,两人俱是一愣。杨州的视线移到方行身后,又落回他脸上,笑了笑,“方先生,真巧。”
方行眉头微皱,点点头,“杨先生在附近做什么?”
“逛逛。”杨州说:“方先生呢?”
“我也是。”方行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目光望着他,嘴上闲谈似的问:“杨先生这阵子和陈坚处的怎么样?他没为难你吧?你别怪他,他从小就被母亲扔下,难免记恨阿姨。那天吼你,也是情绪失控,拜托你理解下他,千万别放在心上。”
杨州再看天,晚霞更艳了,可刚才的闲适之感却消失无踪,无形中又有大网当空罩下,要将猎物紧紧困住。
“我没放在心上。”杨州说:“方先生多虑了。”
方行的笑容带了点由衷的愉悦:“不过你们这事也确实稀奇,这样的概率,说出去简直吓死人。”
杨州“呵呵”两声。
“你放心,等过段时间陈坚接受了,他会和你好好相处的。小时候我们总在一起玩,我知道他会是个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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