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 (薛直)

明韶干脆利落，裤子一脱，用行动表示赞同。

沈秋感情十分复杂，补充说明：“你睡客卧，我收拾好了。”

明韶愣住了，两人都感觉到好像什么事情已经失控，甚至于自己平常的面容也无法保持，明韶在心里回忆片刻，才找回自己这时候应该说的台词，眉头一挑，眼神锋利，带着几分讥讽：“怎么，你觉得我不好看了吗？”

沈秋不答话。

好看当然还是好看的，但这感觉就好像是你本来是在眼馋橱窗里的一件东西，然后走进去摸了两下，发现你不仅买不起，还他妈要命的眼馋，最理智的就是别想了，离这个店远远的。于是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对你好，没想要报答。”

虽然用报答二字来定义明韶的行为并不准确，可也只有这个词可以用了。

说完沈秋就站起身进了主卧。

他暗自下定决心，从今以后管住自己的手，不要再做老母亲了。

第十章，猫的报恩和龙的报恩

第二天早上，明韶在沈秋醒来之前就离开了，顺便穿走了一身沈秋的衣服，然后还非常恶霸行径的在沈秋放在阳台上的多肉花盆里摁了好几个烟头。

不管是穿走他的衣服，还是消失，明韶的举动都不出乎沈秋的预料，毕竟他就是这种猫，只是多肉十分可怜。沈秋多少有些应景的伤怀，他的多肉，他买不起的亮晶晶，全都飞走了。

让他意外的是从这一天开始，事情好像发生了某些变化。

和沈秋所想的明韶恼羞成怒然后继续对他不闻不问不太一样，他反而上门更加频繁了，除此之外，还有些很神奇的操作。

公司前台，小区保安，门口便利店的老板，凡是有机会帮沈秋收快递的人，都用复杂语气通知过他来拿快递，沈秋自己也接到上门快递的电话。

快递盒子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

袖扣（沈秋真的不用袖扣）。

还有一大箱整整齐齐的鲜切玫瑰，火红，灿烂，带着叶子，花瓣儿上还有精心撒上去的水珠，甚至手表，万宝龙的钢笔，领带，镶嵌火钻的领带夹，全部都豪侈绚丽，一看就很贵而且一点都不适合沈秋这个人。

沈秋不得不上网查了一下价钱，然后沉默了。加起来比车都贵啊！这人到底图什么？

会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一阵猛烈而且突如其来的热情之后，又突然销声匿迹的明韶了。他真不明白明韶这是什么意思，而且发微信过去问是不是他送的，明韶的回复公事公办，说自己正忙着写毕业论文，没空搭理他，完了还反问回来一段非常诡异的话。

“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你要是不知道，就让我来猜猜。”

而沈秋的重点完全不同，他在乎的是明韶居然也有认真学习过啊，刮目相看了。

虽然知道对明韶而言是否努力学习根本不能决定他人生的未来方向。他们家老头子是个要面子的人，无论如何总不可能让小儿子无所事事瞎混。毕竟都认回来了，这也是自家的脸面，也应该有一部分的继承权，明韶将来还是很稳当的——只要他自己不作。

但是回想一下自己当年毕业的时候经历的心理变化，沈秋就觉得明韶愿意认真对待学业挺好的，一团混乱的不想打扰他了，最后也没问出来个答案，不晓得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他送的。

不过除了明韶大概也没人了。

沈秋十分忧愁的看了看被快递盒子挤得乱七八糟的客厅，实在不知道拿这些礼物该怎么办。值钱玩意儿可以留着还给他，但是花这种东西是没办法，只能拿出来摆着。一屋子暴发户一般的香气，浓厚到沈秋过了一晚上就明白了什么叫久居兰芷之室不闻其香。

第二天遇到的所有人都侧目看他。

沈秋很尴尬，当然知道为什么，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捂脸。

亮晶晶的东西拆了半天，摆了一床，沈秋恍惚觉得自己这里变成了龙的巢穴，甚至对明韶的定位也产生了偏差。

他其实是个龙？

玫瑰倒是明韶亲自寄过来的东西，上面还写着谢礼二字，沈秋拆开的时候还在开脑洞，一心一意觉得不是小鱼干就是老鼠干，看明韶的战斗力，也有可能是麻雀干，没想到倒是风雅许多。

但这一系列就让他头疼了。

他该怎么对待明韶？

其实很有可能这段关系如何进展不在于沈秋，而在于明韶，就好像喂养一只流浪猫，首先是要对方选择信任你。

在很久的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这段关系如何结束，反而由沈秋决定。他一转身就可以走回自己的世界，丰饶，富余，安乐，他的世界永远敞开大门等待他。

而明韶是一无所有。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建立，分明可以拒绝，却选择接近，分明可以离开，却选择留下，羁绊就此形成，故事也就这样展开，一切都并不特别，只是很自然。

沈秋不喜欢玫瑰花，但他靠在沙发上反复把玩一朵开到极致的猩红花朵，心想不知道当时明韶在想些什么。

他怎么会以为沈秋喜欢这种浮夸的示爱，或者是闪亮亮的珍宝？

也可能不是以为如此，他只是想试试而已。

再过了两天，沈秋收到了车钥匙。

他对明韶真的无言以对，在公司内部联系手册里找到了明韶那个小公司的快递地址，把车钥匙寄了回去。

他简直不敢搜索一下看看那到底是什么车。

一般无端收了霸道总裁贵重礼物的姑娘会说“你是在拿你的臭钱侮辱我的人格”，但沈秋毕竟说不出这种话，反而在想到霸道总裁剧情的时候茅塞顿开，醒悟到这就是明韶的所谓试试看。

他是看了两百斤的网络文学吗？

这根本不是侮辱他的人格，是侮辱他的智商和审美。

但这很像是明韶会做的事，他生来如此，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即使当着沈秋的面儿把一沓一百块钱卷起来烧掉点烟花，然后因为故意损毁人民币被公安机关给予警告，并处1万元以下罚款，顺便还用烟花把他家一栋楼烧了，也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而且沈秋仔细想想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这个滑稽念头，又套到明韶身上研究一番，居然真的觉得不吃惊了。

但明韶还是躲着他，不肯联系他。

这沈秋倒也可以理解。凡是一个人在脱裤子做好准备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或者用约炮解决一切问题，却被对方以一种站在道德高地的方式打了脸之后，总该有点感觉。

没有放弃继续撩拨沈秋，已经叫脸皮很厚了。

明韶确实意识到了他这样是行不通的，你不能只把被撸当做流浪猫的报恩，你还得弄来点麻雀干，老鼠干，或者玫瑰花，深绿叶子上鲜红剔透像珊瑚的浆果。

这才是真正的报恩。

不过沈秋想，明韶还是不算真正的明白了。他自己都不会在乎钱，或者钱能买到的东西，怎么会觉得这能表达自己的歉意，或者委婉求和的意图？

也不能怪明韶。

如果沈秋去问，他多半会说但我只有这些，其实这些也不是我的，我自己一无所有。

可悲的是沈秋知道想象中明韶说的这些话也是现实。

明韶从来不是好孩子，他长得不是好孩子的样子，看起来也绝不是。沈秋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也确实认识几个这种狂炫酷霸拽的人物。那时候他并不会对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想起明韶却觉得自己在回答一系列难解的谜题，而这些谜题让他腿肚子发软，充满了征服欲，好像看着未落在画布上的浓烈颜色，又觉得害怕，因为他在做的是他从没有做过，也不一定会成功的事。

不过让沈秋觉得事态发展很稳定的是明韶也不是完全不联系他，车钥匙被寄回去之后明韶发了条微信：我就猜你不会喜欢。

沈秋回复：我不可能喜欢，你别尝试了，我不喜欢奢侈品！

八小时之后沈秋再次追答：也别买别的东西了！我不想做暴发户！

明韶都没有回复，可能是他还算知道什么叫羞耻心吧。沈秋收起手机，拿着咖啡进了公司大门。

社畜的人生就是这样，恋爱生活波澜壮阔如同宇宙大爆炸也好，如同荒野求生生啃鹿肉也好，都不能耽误考勤，开会，做PPT还有挨骂。

他倒是也想表现的戏剧化一点，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魔鬼上司仍然很魔鬼。

晚上吃的是面。

沈秋太喜欢吃面，且做起来也很方便，所以经常尝试。

他试着用黄油炒香蒜末，然后炒切成块的西红柿，煮软出汁之后放西芹和土豆还有豆腐，找出两片做好的叉烧放在一旁，把压面机切的细面条拿过来。等蔬菜炒得差不多之后放盐，然后给锅里加水，煮汤。

放了西红柿的汤汁是发红的，蒜末在里面像是一种点缀。沈秋发了一会呆，然后去切香菜和芹菜叶子，切得碎碎的放着，然后盛出泡菜，检查了一下泡菜罐子的密封程度，再盖回去，返身揭开锅盖。

一个人的时候他吃的不多，做饭也很快，汤沸腾了就下面，煮熟之后往里面放上芹菜叶子和香菜焖一会，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