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鬼 (九头宠)

　　“他眼睛很小，眼窝也很深，这是他最突出的标志，不过，他住在疗养院里，身上穿的也是疗养院的病服。”女鬼说。
　　“你已经死了，你知道吗？”童心说。
　　“我知道，但是我请你先不要收我，我要留下来照顾他，他还需要我。”女鬼说起话来有点伤心，面色白得近乎透明。
　　“喂，你这样破坏了规矩，而且如果你一直在人间游荡会魂飞魄散的。”盛阳说。
　　“那你也是鬼，为什么会在世上？”女鬼眼神犀利地朝盛阳一瞥。
　　盛阳有点迟钝地回看一眼，带着某种不知名的优越感，说：“我们不一样，只要一直留在他身边，我就能一直存在下去！”
　　“是吗？”女鬼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突然看向童心，“它说的是真的？”
　　“你别听它瞎说，你要是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
　　女鬼面色微微阴沉，但依然很平静地说：“你能不能先帮我找一下我弟弟？”
　　“好！”童心刚一说完，就听到了那咔吱咔吱的声音，于是循声而去，在门外的不远处看到一个身着病服的人正蹲在那里背对着他们啃甘蔗，咔吱咔吱，响得令人发毛。
　　“弟弟！”女鬼忽然上前，大喊一声。
　　那男人回过头来，看了女鬼一眼，脸上忽然露出笑容，那绿豆大的眼睛眯起来宛若没有，看起来有点幸福，起身丢掉甘蔗朝女鬼扑上来，“姐姐！”
　　女鬼很高兴地抱着弟弟，轻轻揉他的头发，“你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姐姐，对不起，你不要生小杰的气，好不好？”男人叫小杰，可是却老得足以做那女鬼的爸爸。
　　“没事，小杰乖，姐姐带你回去！”说着女鬼就要拉着小杰走。
　　“等一等！”盛阳大声说。
　　小杰似乎被盛阳的声音吓到，躲在姐姐的怀里，偷眼看它，小声嘀咕：“姐姐，这个人看起来好可怕！”
　　“没事，不怕，小杰，姐姐会保护你的！”女鬼护着弟弟。
　　“你要干什么？”女鬼看着盛阳。
　　“我不想干什么，就是你既然让我们遇到了，就必须回到阴间去！”盛阳说。
　　“你为什么不回去？”女鬼反唇相讥。
　　“我回不回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我回不回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两只鬼马上就要掐架，童心上前拦住盛阳，“你叫什么名字？”
　　“肖红。”女鬼说。
　　“你好，我叫童心，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弟弟他不是天生弱智吧？”
　　肖红脸色一惊，“你想说什么？”
　　“既然他能看见你，就说明他也有和我一样的眼睛，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以前发生过车祸，被撞了脑袋，醒来之后就傻了。”除了小杰，在场的都知道肖红在撒谎。
　　“你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盛阳一怒。
　　“我找不找跟你有关系吗？”
　　盛阳气得不想说话，这女鬼如果还活着一定没人敢娶！
　　“好，你走吧！”童心说。
　　“童心，你就这样放过它？”盛阳急躁不安。
　　“还不快走！”童心朝肖红看一眼。
　　肖红眼中没有感激，而是怀疑，但转身牵着小杰走了。
　　“我说童心，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收了它？”
　　“它要照顾弟弟，而且它弟弟是个傻子，生活不能自理。”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它留在人间做坏事？”
　　“它能做什么坏事？”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盛阳问。
　　“知道什么呀？”童心不耐烦地转身要走。
　　盛阳跟上去，开始喋喋不休，“鬼不可能一直以游魂的方式呆在人间，要么时间到了魂飞魄散，要么吸食人的阳气继续存在下去，要么有高人相助。”
　　“你的意思是这肖红有高人相助？”
　　“当然不可能啊！如果有高人相助，它就不会害怕了，很显然它选择的是吸食人气。”
　　“怎么可能？它看起来样子不坏。”
　　“童心，你要相信，这世上，即使再好的人，如果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一定会采取一些手段，就算那手段违背常理。”盛阳说。
　　“那照你这么说，世上没什么好人喽。”童心开始大步朝屋里走，差点把盛阳关在外面。
　　“喂，你怎么这么天真啊？”
　　“我怎么天真了？”童心不乐意。
　　“你难道真的以为这世界上除了黑就是白？”
　　“我没有。”童心在心里琢磨，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纯粹的好人？他坚信是有的，即使好人在某些方面存在瑕疵。
　　“那你觉得这肖红是不是好人？”
　　“它现在已经是鬼了，我没办法以鬼的标准来判断。再说了，你们鬼是怎么判断好坏的？难道以吸不吸食人的阳气为准？”
　　“当然，这个我也不知道，要不咱问问章老头？”盛阳说。
　　“算了，无所谓，放走就放走呗，反正我也不急于收它们，让它们在人间多逍遥几天不是很好嘛？”
　　“好个头啊好！”盛阳一把将他扯了过来，“你看着我，童心，不管你是怎么定义的，你现在作为一个渡鬼人都有收它的责任和义务，难道你想推卸责任？”
　　“我说过了，这些是他们非要塞给我的，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盛阳，你是一只鬼，难道最后你自己被他们收了也丝毫没有怨言？”童心大吼一声。
　　“童心???”盛阳一愣，察觉到童心语气里的不自然，“你???”
　　“别碰我，我要休息！”童心把卧室门摔上，把盛阳关在了外面。
　　童心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脑海一直想着盛阳的话，没错，他现在确实是个渡鬼人，但是这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这么多鬼都想离开阴间返回人世？难道不是因为它们有不得不做的事吗？他不否认真的存在那些搞破坏的鬼，可是就像肖红，它明明就不应该死，为什么要夺走它的生命？既然它能帮助弟弟，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
　　想了几乎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外面的咔吱声，又来了，那个小杰，他起身把窗帘拉开，果然看到那男人正坐在窗户下面啃甘蔗，还啃得津津有味，地上全是白色的甘蔗屑。他打开窗户，“小杰，你怎么来了？”
　　那小杰起身怯怯地看着童心，忽的大喊一声“救命”，飞快地跑开了，童心觉得十分奇怪，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害怕起来？
　　“嗨！”童心还没关上窗户，就看到了肖红。
　　“不好意思，我来找小杰。”肖红一脸无奈。
　　“他怎么了？刚才。”
　　“没事，大概被什么给吓到了。”肖红冲童心一笑，“谢谢。”
　　“不用，我只按照自己的意图做事，你既然可以照顾他，那就应该留下来。”童心说。
　　“童心，你是个好人。”
　　好人？童心一愣，他算是个好人吗？仅凭他放了它一马就说他是个好人，是不是有点草率了？严格来说，他其实不算是好人，因为有时候他很坏。
　　“谢谢！”童心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某种称之为“好人”的优越感。
　　肖红转身离开，留下童心一个人站在窗口愣了好久。直到卧室门被盛阳制造的阴风刮得咯吱咯吱响，他才回过神来，大步走到门前，拉开门，“你干什么？”
　　“童心，对不起！”盛阳低声下气地说，一把将童心捂在了怀里，因为身材高大，抱起他完全不费力，便公主抱将他抱进了客厅。
　　童心捶打盛阳胸口，“你放开我！你做什么呀？”
　　“你要是原谅我，我就放开你！”盛阳依然抱着他在客厅里走。
　　童心无奈地翻白眼，最后终于投降，“好好好，我原谅你了。”
　　“太好了！”说着，盛阳低头在怀里的童心脸上亲了一口。
　　童心感觉什么不对劲，反手打在它脸上，“妈的，盛阳，你不要总是这么恶心好不好？”
　　盛阳把他放下来，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哦，对不起！”
　　“哎呀！烦死了！”童心已经懒得跟它计较，直接朝厨房走去。
　　盛阳觉得无趣，只能和一动不动的章老头说话，结果是它一只鬼自问自答，更觉得百无聊赖，索性躺在沙发上睡大觉。
　　“你小子喜欢他。”
　　“谁在说话？”盛阳睁开眼。
　　“老朽在讲话。”章明晗终于睁开了久违的一双枯黄老眼，张开了嘴。
　　“你还真是烦，我跟你说话你不说，现在我不想说你又开始唠叨。”盛阳坐起身，看着章明晗，“好吧，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着呢！童心是个别扭的人，明明知道什么好，却偏要反着说，最后做事还是会按正确的来。”章明晗说，“至于你嘛，眼里只有他，只要对他不好，你都会反对，可也因为这个他才觉得你烦。”
　　“喂，老头，你再说一句，我弄死你！”盛阳眼冒金光，“听着，这些话决不能让他听到！”
　　“你还想做个默默奉献的鬼呢？”章明晗捋了捋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