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嫩嫩的手心上面是一道道殷红的血印子,关节部位还磨破了不少皮。
显然是在阐述着一双原本养尊处优的手,由于初次接触并且在短时间内练习过久而留下的伤痕。
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凤迟龄挥手打开荆无忧的木剑,话也不说就握住他的手腕拖拽到自己的房间里。
从手腕处传来阵阵刺骨的冰凉,就好像是一块千年的寒冰把自己给紧紧钳了住,冻得荆无忧紧蹙眉头,“嘶”了一声后脱口而出道:“好冷啊。”
凤迟龄像是没听到一般粗鲁地将他拖了进去,两手在他肩膀上猛然按下,荆无忧踉踉跄跄坐在木椅上,抬眼一看,一张又绿又红的面具迫在眉睫,声音冷地冰天雪地,只听他道:“臭小鬼,少给我装模作样,你这样练图什么?妄想让师尊以为我虐待你?欺负你?逼着你练?你说他是会偏向你还是偏向我?劝你以后少打这个心思,否则,我有的是办法折腾你。”
荆无忧一愣,茫然道:“我不是……”
刚开口没说出几个字,“啪”地一声,玉器敲击桌面而发出的声响惊得他脖子猝然一缩,凤迟龄悠悠打开青色的药瓶盖子,怒气冲冲道:“把手拿出来!”
荆无忧看着那药瓶又是一愣,愣完后又不由自主地去瞄凤迟龄。
凤迟龄厉声道:“看什么看!?”
荆无忧委屈,心里腹诽这个人为何如此喜怒无常,小声问道:“干什么。”
凤迟龄无赖道:“干什么?我要干什么还需要向你解释吗?”
荆无忧算是铁了心,执拗地别过头道:“那我不听你的。”
哎哟这小鬼骨头硬了。
说完,他又低着头补充了一句:“我明明没有那样想的,大师兄说这话未免也太伤人。”
凤迟龄语气又开始变得森冷,道:“伤不伤你关我何事,手拿出来。”
荆无忧起身道:“师兄不必亲自动手,我可以自己……”
他还以为凤迟龄叫他摊出手心是想抽他,哪知道起身后刚往旁踏出一步,就被凤迟龄给再次推了回去,随后见他一声不吭地拽出自己的手掌,愠怒道:“都成这副鬼样子,被师尊看见让我如何解释,你现在不上药是不是真想坐实我的话!?”
第17章 心悸
荆无忧听闻后呼吸一滞,不再做挣扎,而视线自始自终也一直停留在凤迟龄的身上。
他木纳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用手指取出药瓶里的药膏,嘴中说出的话虽是恶意相向,满为猜忌,可一垂眸看见他如履薄冰地握住自己的手轻柔涂抹时,让荆无忧无意竟联想到了一句话。
刀子嘴,豆腐心。
可后来想了想他又觉得是不是豆腐心不好说,但口是心非一定是真的。
凤迟龄给他涂抹膏药时的动作是有些僵硬别扭,断断续续捏疼他伤口处好几次,但荆无忧始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至于没有说出来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早已经历过比这还要疼好几倍的毒打,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根本不足言道,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这么一直——看着凤迟龄。
原本他是不怎么在意凤迟龄的外貌的。
既为恩人,对方不想让他瞧见,自然不会刻意去瞧,也不会把这事久久放于心上,可是眼下,他竟对此感到有些好奇。
在这张可笑的面具之下,究竟隐藏着一张怎样的脸。
世上人脸无数,有丑有美,有平凡有脱俗,由于他从小在东煜国皇城被灌输过“人不可貌相”的理念,乃至于荆无忧对相貌一事一直都没有确切的定义,觉得世界上的人长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也包括自己,不过只是一副皮囊而已。
凤迟龄望他出神,故意往他手心里掐了一把,这一下掐得荆无忧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很快就回过了神,疑惑不解地盯着他。
凤迟龄无波无澜地道:“你小子在胡思乱想什么?”
荆无忧摇摇头后,瞥见凤迟龄手上动作顿住,连忙老实道:“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带着面具。”
凤迟龄冷哼一声,嗔道:“我当你想说什么,原来只是想问这个?”
荆无忧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凤迟龄悠悠道:“没有,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戴面具仅仅只是因为我相貌丑陋,怕吓到人吗。怎么,你给忘了?”
……他哪是那种会担心别人被吓到的?
要是真的因为长得丑会吓到人,以大师兄的个性,巴不得天天跑出去吓倒一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荆无忧顿了会儿,又道:“大师兄不愿意说吗?”
凤迟龄无声无息地吸了口气,道:“既然知道何必多问——好了,这两天你就别练了。”
替他上完药后,凤迟龄直起腰板转身欲走,被荆无忧急忙扯住衣袖,目光炯炯地问道:“为什么?”
黑琉璃般的眸子中流光碾转,锐利有神,本该是一股凛然正气中无端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慧黠。
凤迟龄望着那双眼片晌,面具之下的嘴角一阵痉挛似的抽搐,嗤笑一声后道:“练得都快疯魔了还敢问为什么。我看你年纪小小,学识却不浅,‘急于求成,反而坏事’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去,把安定咒抄一百遍,明天——三天后交给我。”
荆无忧傻眼了。
安定咒这三个字听起来就是一条咒语,实则内涵成千上万晦涩难懂的字,直白说比上官允那四千字还要来的多得多。
荆无忧紧绷住的脸逐渐软了下来,带了点儿哭意的笑道:“大师兄,我不练了,当时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没地方发泄,想出下气才……你不要罚我好不好?”
凤迟龄甩开袖子,一副身不关己的模样道:“别解释,我不听,三天后交给我。”
荆无忧听他这话,无意中回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父亲跟他讲道理时,由于他不肯听话,就会被身旁的母亲调侃“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引得父亲是一会儿吹胡子瞪眼,一会儿又无奈地笑了笑。
荆无忧纤长浓密的眼睫扑哧几下后,弱弱念道:“大师兄……”
凤迟龄倨傲地抬高下巴,背对着他,负起手几乎是大摇大摆,盛气凌人地走出了房门。
远远盯着大师兄背影的荆无忧嘴角又浑不自知地微微瞥动,不知是笑是哭。
须臾后,他暗搓搓且轻微地揉摸起掌心伤口处上的位置,盯着那层薄如蝉翼的青绿膏药深吸了口气,在座椅上蜷起双腿,抱膝睡了过去。
至于后来,凤迟龄进入上官允的房间,望他还在倒头大睡,口水哈喇子流了一地,便随意拿起桌上一叠厚厚的纸张翻看了下子。
尽管字体支离破碎,横七竖八,歪歪扭扭,龙飞凤舞,眼花缭乱得像鸡爪子,但好歹也算是完成了的。
于是乎,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戳了戳上官允的胸口,道:“师尊回来了,你不去见见?”
上官允被他戳得耸了耸鼻子,逐渐拉开惺忪的眼皮,半支起身子迷茫地盯着一块小角落片刻,随即毫无预兆地睁大眼睛,感慨道:“终于回来了!”
他终于可以不用承受大师兄的欺辱打压,从而重新做人了!
紧接着,他慌忙下床,手舞足蹈地换衣服穿鞋,站在一旁的凤迟龄愣愣地望着他这副活像是赶着去投胎的急匆匆的鬼样子,开口道:“你干嘛呢?”
上官允激动道:“我去见师尊啊。”
说完他就要撒腿跑出去,被凤迟龄一把按住肩膀,只听他道:“师尊等会就来,在此之前,我先跟你说个事。”
上官允寒毛倒竖,僵硬地扭过头,支支吾吾地道:“什,什么事——大师兄吩咐的四千个字我都一字不漏地抄完了,您可不能反悔……”
凤迟龄松开手,顺势坐在上官允的床榻上,翘起二郎腿摇着扇子惬意道:“我没说这个,我是想让你在师尊问话的时候,替我说几句好听的话。就例如我教的不错,挺照顾你们,有大师兄在就天不怕地不怕等等……总之怎么夸都行。”
上官允:“……”
这句话被他说的语气平稳自然,听不出一分一毫的羞涩感,就是不知道这张副面具之下,是否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如果是,那他的这位大师兄也太不要脸了吧。
上官允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尴尬地咳了声后道:“大师兄,实不相瞒,我阿娘从小就教导我做人得诚实,恕我——”
话说到一半,凤迟龄迅速合起扇子往桌案上猛地一敲,“砰”的一声巨响直让上官允抖了三抖,抖得头皮发麻。
不言而喻的,上官允得知这是大师兄又在威逼利诱自己了,若是不答应今后指不定又有不少好果子吃。
要知道昨晚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不小心被大师兄给听到,就被罚了四千个字以示检讨,若是当面怼,虽不至于一剑杀了他,却很有可能在被眼前之人给折磨了个遍后赶下山,颜面扫地地回去继续做着整日无所事事,家中人人可欺的庶出公子。
他既然不愿意,也就有了在洛潇处理完手头上的事物后,把凤迟龄吹上天了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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