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青浮界是什么关系？
盛秋的大脑有些混乱，看向男人的眼神也有了一瞬间的变化。
“不请我进去吗？”中年男人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哄着某个不听话的孩子，宽容而亲切。
盛秋抿了抿唇，还没说话，就听到青浮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村子里的那些凡人。”
语气依旧带着哄孩子的宠溺感，眼中闪烁的也是和善与慈祥。
盛秋跟男人的视线对视了一瞬，嘴角的线条拉直，半晌，他点了点头，接着伸出手指向男人身后的黑色斗篷道：“你可以进去，但是它必须留在外面。”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盛秋知道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村民们更加。
这里是贺渊所在的地方，如果被人从外界侵入，他肯定能在第一时间赶过来，但是到现在为止贺渊都没有出现，那就只证明了一件事。
这里跟贺渊失联了。
心下有些焦急，但盛秋努力稳住了自己的表情，在村口处找了一间空屋子，将人带了进去。
屋子是刚才一个大娘提供的，看上去很简陋，却被打理得整洁干净，屋子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堂前却放着六个手掌大小的雕像，盛秋之前没有注意，直到中年男人走到那一排雕像面前，他才看清楚那些雕像正是自己六位哥哥的模样。
男人似乎对这些雕像很感兴趣，对着那些雕像看了许久。
从盛秋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男人微微翘起的嘴角，诡谲莫测的眼神，以及……
略带嘲讽的表情。
盛秋愣了愣。
下一秒，男人忽然转过身来，对他笑眯眯地说道：“事实上，我不怎么喜欢威胁人的把戏，这种手段，到底有些卑鄙。它用那些人族和妖族来威胁你们，我也是没想到。”
听到这话，盛秋一窒。
所以现在这个说这种话是为了推卸责任吗？
“不过这种方法也确实很有效，不是吗？”
“你是谁？”不想再继续这种莫名其妙的话，盛秋直接问出了口，垂在身侧的手也悄悄握紧了。
“盛秋，唔，我能叫你小秋吗？小秋——”中年男人继续笑眯眯地说道，“谈判不是这么谈的。”说完这话，他的视线在盛秋的右手处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加和蔼可亲，“谈判讲究的是策略，比如一开始，你要跟谈判对象拉进距离，让他放松警惕，才好进行下一步。你想要攻击我，想要变回原形。但是呢——”
“一，你对我缺乏了解，不知道我的底细，不知道我的实力。二，你手头没有任何武器，光凭你的原形，你可打赢不了我。”
被男人看穿自己的打算，盛秋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双眼紧紧盯着男人的双眼，声音平稳道：“所以我在问你是谁，你想告诉我。”
顿了顿，盛秋继续问道：“你叫青浮，你跟青浮界是什么关系？”
屋子窗外，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传来小孩的尖叫声和跑步声，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大娘的声音。
“臭小子！客人说让我们回家等着！”
“我要去帮六位先生！”
“你能帮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回去给六位先生祈愿！”
声音渐渐远去。
男人收回视线，眼中带着笑意看向盛秋：“你猜到了不是吗？你的六位哥哥化身为小世界，在凡人的愿力下成神。我名青浮，而你们之前所在的世界叫做青浮界。”
证实了心中的猜想，盛秋微微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这个男人就是青浮界的创世之神，为什么……青浮界会崩塌？那些事都是他所做的吗？
“没错，十五年前的事情，是我做的。”
“砰——”
盛秋猛地站起身，脸上的震惊与愤怒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青浮界崩塌的时候，人族、修士、妖族，几千万人都死了！活下来的人族和妖族不到一千！你不是青浮界的守护神吗？你守护的不是三界的生命吗？！”
哥哥们为了保住村子，保住村民，情愿走出结界，可是这个守护神青浮所做的事情，却是把自己守护的世界毁灭，他这么做为的到底是什么？用几千万的生命换他的高兴吗？！
“嘘——”男人伸出手，拍了拍盛秋的肩膀，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笑眯眯的，“你太激动了。坐下来。”话音刚落，盛秋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巨大的重量传来，将他整个人都按在了椅子上。
“如果我告诉你，所谓的愿力成神，只是一场骗局，你会信吗？”
“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哥哥们所谓的愿力成神，只是一时的，而这个成神，也只是骗局的一部分，你会信吗？”男人的笑容不变，在盛秋说话前摇了摇头，“这场骗局不是我布的。”
盛秋却咬牙：“不管是不是骗局，你让你的世界里几千万的人无辜惨死，这是事实。”
男人点了点头，挑眉道：“不错，这是事实。”
“但是——”他抬手指了指窗外，“我跟青浮界那些生命的关系，不是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你以为你的哥哥们跟这些村民的关系是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关系吗？”
“错了。”男人叹了口气，“我也好，你哥哥们也好，我们跟那些生命的关系，本质上，是掠夺与被掠夺的关系。”
盛秋双眼沉了沉：“哥哥们跟村民们不是这种关系！”
如果没有哥哥们救下村子，就没有村民们对哥哥们的愿力，而没有村民们的愿力，哥哥们也不可能成神。哥哥们和村民们，本就是互相依存互相成就的关系。哥哥们感谢村民，因而给村子提供庇护，而村民们也感谢哥哥们，他们的愿力让哥哥们存在。
“几十万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饱含着叹息，他抬眼，静静地看向盛秋，“我问你，修士和妖族修炼，是为了什么？”
盛秋愣了愣，这个问题，哪怕是一个孩子都能答出来。
“为了长生。为了成仙。”
男人点了点头：“为了成仙。也有修士，是为了探究所谓的天道。事实上，成仙后的长生，不是真正的长生。所谓飞升，只不过是因为低阶世界无法容纳，从而打开通道进入高阶世界。而那些飞升的修士，生死轮回都进入高阶世界，遵循的也只是高阶世界的规则而已。比如你们进入联邦的妖族——”男人顿了顿，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妖力减弱，寿命开始减少，最终将与联邦普通人类的寿命持平，除了身份以外，与联邦普通人没有差别。有的妖族幼崽甚至无法化为人形。”
盛秋突然间哑然。
因为这是事实。
在青浮界的时候，妖族的修炼速度很快，比人族修士还要快，但是进入联邦后，不仅他的修炼速度慢了很多，甚至除了他狐狸的身份，以及自带的速度敏捷、五感灵敏外，他根本不像是一个青浮界的妖。其他的妖，包括大熊、财叔、夏天、白朗，他们身上也很少见到话本里说的妖的神通。
他之前以为是联邦灵气匮乏，无法修炼的缘故。
“是世界规则。所以所谓的成仙，所谓的长生，并不是真正的长生。”
盛秋抿了抿唇，抬眼看向中年男人：“是成神。”
男人脸上再次绽开一个笑容，仿佛看到晚辈终于解开某个习题，从而感到欣慰无比：“几十万年前，我开创了青浮界，同样是愿力成神。为了传承，我留下了愿力成神的说法，但青浮界并没有人成功成神，甚至这个说法，也被人认为只是不实的传说。我也听到一些说法，说我已经化为世界。”
顿了顿，男人的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世界规则。”
看着男人脸上的讥笑，盛秋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东西。
下一秒，他对上了男人骤然抬起的视线。
这一瞬间，盛秋后背的汗毛本能地竖了起来，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宛如深渊的黑色将他的整个心智攫取，眨眼间便将他拖到了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
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只需要一点点的力气，就能将他的心脏捏爆。
盛秋的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他努力睁大眼睛，与那双眼睛对视着。
空气似乎在瞬间凝结、扭曲、旋转。
他看到了那双眼中不断翻涌着的情绪。
下一秒，盛秋猛地吐出一口气，开始剧烈喘息咳嗽，眼中也不自觉地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而男人已经回复了正常。
他笑了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道：“联邦世界的世界规则，这才是所谓的神的归宿。”
“所谓的神，能够控制世界的神，最终只会成为附属于世界的规则，没有意识，没有自我，没有能力，有的只是服务于世界。而这个世界，服务的则是它里面的生命。”
“所以我说……”男人的脸上的神情缓了缓，仿佛在说着世界上最甜蜜的情话，但他的语气却与他的表情截然相反，“成神是一场骗局。我与青浮界生命的关系，是掠夺与被掠夺的关系。如果没有这几万年来察觉到自己意识的不断消散，汇入青浮界生命体内，如果没有偶然联通联邦，察觉到那里一百万岁的世界规则，我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而几十万年前的联邦……正是我创造青浮界前所在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