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尤金已经不耐烦地从车厢里探出头，一手摁下安东尼·霍尔正要扬起的马鞭，另一手状似随意地打了个响指。
大汉的下半截话憋在嘴里，却没有再吐出来。另外几个人松开了紧抓着少女的手，女孩一下子栽倒在地上，面朝下倒在污水里，原本就脏兮兮的外表更加难以看清了。
“抬起头来。”尤金拍了拍安东尼·霍尔僵硬到青筋暴起的手背，一步跨到车头，“不要怕，抬起头来。”
他的语调婉转，似乎带着奇特的魔力，地上精疲力尽的少女强撑着身躯，慢慢从泥地里爬起来，怯怯地望向尤金。
尤金抬起手，打了第二个响指。
就连安东尼·霍尔的神情都开始涣散了，少女微微摇摆着，原本胆怯的表情从脸上散去。她纵使瘦骨如柴，只穿着破碎的布料，脏到难辨原本的肤色，但坐在那里的姿态就能让人感到危险，像是某种伪装之下危险的猎食者。
“魅魔。”大主教冷淡的声音惊醒了安东尼·霍尔，他甩了下自己突然断线一样难受的脑袋，就见冰霜从女孩坐着的地面上蔓延开来，下一个瞬间，地上再只剩下几座半透明的，栩栩如生的冰雕。午后炽热的阳光照耀下来，冰雕的表层开始微微融化。
当冰雕彻底化尽之后，这世间就再也不会有这几人，包括一个魔物曾存在的迹象了。
安东尼·霍尔捏紧了手中的缰绳，表情是难掩的惊惧。他知道强大的魔法可以一瞬间杀死这几人，就算是他自己也能够做到。但其中绝不包括把几个活生生的生物变成冰雕！
怎样的魔法，才能够将血肉化作冰雪？
这个万年的老精灵，已经无限接近神灵的境界了吧。他敬畏地想到，也许真的能够永生也说不定。
从人而成神的例子也不是没有，黑暗阵营三大上位神之一的“堕落之神”Philip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他本是当时几个最大的王国之一的国王，但为了追逐永生，竟向黑暗神献祭了自己全部的子民。黑暗神对他的残暴大加赞扬，并给予了他“堕落”的神名，使其一跃成为上位神灵。
那件事，也正是两大神决裂的□□，天性仁慈的光明神再也无法忍受黑暗神的残忍，主动向祂发动了战争。刚大量消耗过神力的黑暗神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孪生姐妹会突然翻脸，仓促应战，最终却只能落败。
黑暗神战败后，“堕落之神”Philip这位史上最短命的上位神被直接处死，“扭曲之神”Dolph不知所踪，“剧毒之神”Pendragon没人敢杀，万一他陨落，血液所流之处都将寸草不生，万一进入河流恐怕能把沿岸生灵全都灭族。光明之神也对他束手无措，最后只能判决他永恒的沉睡，将他放逐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尤金：是男人，就要为兄弟两肋插刀！
多尔夫：这TM就是你□□两刀的理由？
☆、第 34 章
“按道理说，你后来跟光明神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对冰雪女神下手？”尤金解决了外面的小插曲，又钻了回来。
“魔物们通常不会离开深渊太远，我们快要到了。”康斯坦丁避而不谈，尤金也没逼他，从善如流转移了话题。
他完全感觉不到安东尼·霍尔的紧张感，在他看来，此行绝不可能落空。
外面的魔神们几乎搜遍了大陆都没能找到尤菲米娅·希尔的下落，但当尤金用龙翼飞到高空的时候，才意识到那些树木和冰雪弥漫的痕迹分外古怪。而事后冰原鹰王也证实了这一点，它告诉尤金，冰雪森林本就是一个庞大无比的传送阵。大主教杀死冰雪女神后也毁掉了传送阵的核心，才导致它临死的尖啸轻而易举引动了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元素，差点毁掉了整片森林。
而这个古老的传送阵究竟通往何处，它也不知晓。在它出生以前，这片森林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而在后面的岁月里，也没有看见任何人启动过它。
“尤菲米娅·希尔是怎么知道那个传送阵的？”尤金问。
“我告诉她的。”大主教在这个问题上倒是没再隐瞒，“我们不是一路人，但都有着同样的理想。”
杀死神灵，让这片大陆上的生灵统治自己命运的理想。
“要么继续做神灵豢养的家畜，要么让神灵彻底消失吗。”尤金眨了眨眼，“你也想要杀死我吗。”
他没有用问句，康斯坦丁也没有回答。精灵的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望向阳光照耀的外面，却不是云淡风轻的天空，而是肮脏嘈杂的大地。他的眼睛也映着光，像是珍贵的宝石那样浓郁美丽的色泽。
直到尤金都快要放弃这个问题，再找点其他话题的时候，才听到那个温柔的嗓音坚定地说道：“不。”
“可这跟你的梦想冲突哦。”黑发少年得理不饶人地笑，语调里又带上了恶魔似的诱惑的味道，“你要背叛自己的梦想吗？”
“是的。”出乎意料的，精灵回头看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无法杀死你。”
他的眼神有点悲伤，光芒消失了，尤金伸出手，轻轻在他眼睑上碰了一下。
他的笑容也消失了：“我想给你第三个选择。”
相比起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更喜欢那个善良勇敢的，什么都敢做的小精灵啊。
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尤金说完那句承诺后，就又像往常一样窝在康斯坦丁怀里，让他用暗红的披风把自己一起裹进去，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柔顺的银发。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光芒射入车内，一开始只能在窗下投下小小的一块亮斑，后来越拉越长，却也变得越来越淡，最后甚至都能够到对面墙上小小的花架子了。花架子上放着个小小的水晶花盆，花盆里没有土也没有水，只有两根红色的花杆子在打来打去。一只小小的，冰蓝色羽毛的小鸟趴在花盆外头，就靠着这点无聊的事情打发时间。
一开始听到那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冰原鹰王总有一种恨不得捂住耳朵的冲动，总觉得知道这么多的自己总有一天要被灭口。可后来想想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鸟了，再加上一辈子都别想反抗这个小恶魔，干脆破罐子破摔，彻底放开自我，疯的像一只假鸟。
后来发现小恶魔居然也是个跟老主人一个等级的上位神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只是它，和两根花枝子都不被允许靠近座位。大主教嘴上说着自己气消了，但实际行动上绝不允许它在主人的身边晃荡，更不允许宠物们使用任何粉红色的东西。
说得好像我愿意娘唧唧的似的。冰原鹰王腹诽，高高兴兴地飞走看两根花枝子打架去了。它成长的很快，再加上尤金一直有意识地给它喂毒，现在的冰原鹰王一身冰羽可谓见血封喉，战斗力不是一般的高。
只是一天到晚闷在车厢里，也没地方去实验就是了。
夜幕降临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旅馆。这是一幢坐落在深渊之侧的巨大而华丽的建筑物，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贫民窟一样的环境中，远远望去，就像第一区高耸直入天际的圣殿一样恢宏壮观。在这里，衣着华丽的各族生灵来来往往，场地中央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很多地精和矮人打扮成侍者的模样在人群里穿梭。
“据说，这里是扭曲之神Dolph的眷属所造。”安东尼·霍尔从车上下来，随手把缰绳和马鞭递给了旁边等着的矮人。尤金和康斯坦丁也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冰原鹰王变回了幽灵雪豹幼崽的模样跟在大主教脚后，脖子上还挂着个红色的环，仔细一看会发现环的接口处还在打来打去。
在这片混乱黑暗的地带，想要拥有如此庞大的产业，背后至少得有个中位神当靠山。这帮失败者可不是什么矜持的主，只要利益足够，他们还真不会介意亲身上阵露面撕逼。
“眷属？”尤金冷笑一声，“就是他自个儿还差不多。”
矮人手一抖，惊恐地看了这几个愣头青一眼，然后飞快得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安东尼·霍尔抽了抽嘴角，道：“少说两句不会憋死你，快走吧。”
尤金依旧满脸不屑，但也没继续说下去：“你们先走吧。”
矮人已经浑身颤抖着，想要把自己塞进马肚子底下。
好在曾经的圣骑士还保留着一份善良，皱眉劝说道：“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对对对。”矮人欲哭无泪，“我只是个可怜的小聋子，什么也听不到啊老爷！”
地上的小猫咪竖起尾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它脖子上的圈还在不停打架，打的它毛都膨了一圈，像一只蓝色的狮子。
“哈？”尤金满脸不耐烦道，“我找老朋友叙个旧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要......？”
“少看点剧，谢谢。”
“哦。”
安东尼·霍尔灰溜溜地走了，大主教把不开心的老公抱起来转了两圈，又亲了一口。长长的斗篷下摆展开，像是一朵黑暗中绽放的血色的花。
“放我下来。”尤金奋力挣扎出两条胳膊和一个脑袋。他蹬了蹬腿，够不着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