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客 完结+番外 (SlayerN)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SlayerN
- 入库:04.10
雾年耐心地写完了最后一笔,终于在剪银把雪地再次划成凌乱一片前跃下亭台,从纯白的霜雪中抱起了自己的爱人,一如二十余年前。
“哼,你当时还说等你画完了,就把这片雪竹林送回与凉山呢,结果到现在都没还!”剪银化回人形,却还在赌气,鼓着脸指责道。
“不还了。”雾年温柔地亲吻他的唇角,“竹林和蛇都不还了。”
剪银红着脸咬了回去。
一缕春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间,温柔地挽起了画案上素白薄纸边的题字——
星河浮雪色,天地共剪银。
番外:稚友(上)
绵枝又与人打架了,青着嘴角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再和人打架了么……”母亲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心疼地掉泪。
小绵枝嘶着气,不服道:“是他们先动的手!”
母亲嗔怪地瞥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别人轻易敢来动你么?”
那时的绵枝年纪虽小,但打起架来已是狠劲十足,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像是不怕疼,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即使被打得头破血流,也定要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那些娇贵得不得了的小少爷们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可他又不是无故出手伤人!明明是那些人先说、说……
那些话绵枝不愿让母亲知道,只撅着嘴赌气不语。
他不说,母亲却也是明白的,叹了口气道:“别人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吧,我们问心无愧,过好自己的就好了。”
“那怎么行!”绵枝急了,顾不上嘴角的伤,“我就是要让他们闭嘴!说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母亲红着眼眶摇摇头,收拾好药盒走开了。
绵枝的母亲原是宗室长房正妻的侍女,却在某一日被长房临幸了。原本理应抬他母亲入室,但正妻身份尊贵却善妒,搬出了她那一族老祖宗的规制,说是宗族子弟在正妻诞下嫡子前不可宠幸她人。
长房本是最有希望继任族长的,自然不愿因为此事坏了名声,便将这一切撇得一干二净。绵枝的母亲成了勾引主夫的狐媚子,而绵枝也成了没名没分的野孩子。
他们被逐出了宗室,所有积蓄只换了一间偏僻的破茅屋。绵枝的母亲幼年便被买进府里,在外早已没了亲眷,此刻也只得靠着些医术和绣活勉强养活孩子。
起初,长房心中有愧,每月都派人给他们送来银钱衣物,但母亲一分未要过,绵枝也从未视那薄幸人为父,后来便索性作罢。
失了长房那一丁点儿的照拂,母子二人彻底成了族内笑谈,恶意多、同情少,日子过得自然不好。
若只是可怜地苟活度日也罢,偏偏绵枝性子不知像了谁,刚烈得很,天赋根骨又极佳,四五岁便已能化形,把母亲教他的那些身形术法学得融会贯通,更是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绵枝那厉害的拳脚功夫也并非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从挨打到打人,整整摸爬滚打了两年,最后竟成了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小霸王。
这些事上母亲鲜少管束他,儿子欺负人也总好过被别人欺负,况且她清楚自家孩子的心性,只在绵枝受伤时红着眼规劝几句。
说起来,母亲还曾找了神巫替绵枝算过命。神巫说他这辈子命途坎坷,但够硬朗,好事都在后面等着他。母亲便常拿这个宽慰他,但绵枝从未放在心上,只觉得这是诓骗银钱的讨喜话儿。
他向来是不信命的,出身无法改变,去路却定要由他亲自走出来。他已想好,再过几年,等他再长大些,便带着母亲离开,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惜世事不遂人愿,没过多久,绵枝闯了祸。
他为了保护一只越了族界的狐妖,打伤了三位宗室子弟。
说起来,这几位还都是绵枝血缘上的堂弟,此刻却为了讨好长房正妻,咄咄逼人地要抓他去问罪。新仇旧恨,借着这个由头来势汹汹,母亲四处求人,忧急交加后一病不起,最终也没能留住。
母亲病逝后,绵枝彻底与宗族决裂,一个人来到了与凉山。
那段时日他浑浑噩噩,不知白昼黑天,亦不问死生冤仇,只想把这些乌糟事儿从命里剔得干干净净。
初遇剪银之时,绵枝是不在意的,甚至怀有一丝警惕。
细细小小的雪蛇咬着一柄阔叶来到他门前,叶子上垒着一堆水灵灵的红果儿,看上去是刚采的。
绵枝只看了一眼,没有收下。
小蛇也不说什么,放下叶子就走了,第二日照例送来一叶子的鲜果。
一连几日,绵枝都未理会,小蛇看上去也不气馁,转身准备来日再战。
绵枝却沉不住气了,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蛇张了张嘴,绵枝却只听到了“嘶嘶”的声音。看样子这小蛇妖不仅不能化形,连声形都还未开,他只好运了点儿灵力,直接去听小蛇的心念。
灵力在小蛇体内游走得异常顺畅,当真是半点儿不设防。
小蛇说:“你好呀,我叫剪银,我想做你的朋友。”
绵枝顿了顿道:“我不需要。”
剪银呆呆地缩了缩信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交友竟失败得如此之快,圆圆的黑眼瞬间委屈地耷了下来,拧着尾巴似是萌生了尴尬的退意。
雪蛇一族数量极稀,族内亲缘也不深厚,剪银没有朋友,更不知如何去交朋友。绵枝来与凉山的第一日,剪银便注意到了他,小小少年那般孤独,让他又是心疼又仿佛看见了自己。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再争取一番:“嗯……那你能不能做我的朋友呀,我还没有朋友呢……”说着说着,竟好像要哭出来了。
绵枝赶人的话化在了嘴里,他最见不得别人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眉毛拧了松松了拧地纠结了半天,还是没忍心继续泼小蛇冷水。
就这样,两只小妖精各自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位朋友。
不过,从口头上的“朋友”到真正走进心里的挚友,却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二人的性子一刚一柔,确实合拍得超乎想象。绵枝像是灼热的太阳,外面是伤人的焰,里面是温暖的光;而剪银则是温柔的月亮,能熄灭炽热的火,也能在寒冷的黑夜散发温暖的光华。
但剪银知道绵枝仍未对自己卸下心墙。比如,他每次给绵枝送来食物,再甜再鲜的果儿,绵枝也总要先看着他吃进嘴里才会下口。
这般亲密而疏离,剪银虽微微失落,却也不着急,他相信日久定能见真情。
两人间更着急的,反倒是绵枝。
他知道剪银很好,太好了。可过去种种在他心间留下的刻痕太深,他在别人的白眼和嘲讽下长大,喝过带着唾沫星子的茶水,也咽过和着石子儿的馒头,唯独没见过的,就是纯粹不含半点儿私欲的善意。
本该最天真无邪的童年,他只学会了如何耍凶来保护自己不受侵犯,却不知道该怎样温柔地让人进驻自己的领地。他用尖锐的刺包裹住了全身,却又常常在看到剪银失落的眼神后懊悔不已,而事后剪银体贴的安慰更是让他自我厌弃。
直到一日,绵枝中了几个冤家的圈套,被封了灵力,差点儿坠下山谷。
是他那位看似柔弱得不堪一击的小蛇朋友,命都不要了,一点一点儿地把他拽出了深渊。
看着剪银血肉模糊的腹背,绵枝哭得撕心裂肺。即使是过去被一群人围着打的时候,他也从未掉过这么多眼泪。
剪银轻轻地用尾巴尖儿拍拍他:“没关系的,我马上就要换皮啦……”
绵枝气结,哭得更厉害了,打着嗝凶巴巴道:“你……你!闭嘴……”
从那之后,绵枝便发誓,要一辈子对剪银好,哪怕是用命去还这份恩情。
紧闭的心扉终于开启,他逐渐开始放下往事,甚至能平静地将一切诉说给剪银听。
不过一次说不了太多,剪银太多愁善感了,听不了几句就开始眼泪汪汪,仿佛受了那些委屈的人是自己一般,弄得绵枝手足无措。
剪银的泪水里倒不全是心疼,还有喜悦,看着绵枝生机勃勃的样子,他只觉得这一次伤受得太值当了。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被绵枝知道了定要敲他脑袋。
他钻在绵枝温软的羊毛里,小声说:“以后,你就有我啦。”
日子太舒服了,绵枝有时会想,神巫说的话也许是对的,他的福气来了。
番外:稚友(中)
好景说长不长,多年后的某一日,剪银突然不知所踪,连带着他常栖息的那片竹林一起消失不见。
绵枝愁秃了毛,翻遍与凉山也没寻见一片鳞,人都瘦了一大圈。
再见到剪银之时已过去小半年,小蛇神采奕奕,见着他乌眼一亮:“阿绵!”竟是已开了声形。
绵枝之前想了许多次,等找到剪银了定要好好训他一顿,让他再敢这样不告而别。但此刻终于见了平安无事的小蛇,喉口酸涩得根本骂不出来。
“你跑哪儿去了呀……”他哽咽道。
剪银自知做错了事儿,垂着脑袋哭兮兮:“我、我上天宫去了……”随后,把自己在竹枝间小憩,被龙神连着竹林一起搬上了天的事儿仔仔细细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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