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球在每一块可以行走的巨石上弹来弹去, 兴致高昂。
重叶跟在它的身后,内心充满了疑惑, 他试探性地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其实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这里是什么地方, 它跟博斯特有什么关系,秘书镜片上印出的场景里,靠在他肩膀上的圆球是不是它?
但最终,他只是问了最简单的一个问题――“我该怎么称呼你?”
圆球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它的脸上没有五官, 看不出表情, 重叶还是下意识地觉得它做出了这个动作。
漂亮的金粉浮在半空中, 拼成了它的名字――爱伦。
这是一个让人眼熟的名字。重叶略一回忆,便想了起来――博斯特的小儿子,名字就叫□□伦。
这会是巧合吗?
重叶的心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假设,如果博斯特真的是这样一个圆滚滚的光球,没有实体, 那么他要抢占别人身体的行为也是说的通的。
那么,他是如何诞生的呢?他是中央星系原本就存在的生物,还是……其他宇宙穿越而来的外来者?
重叶还是觉得后一种情况更具可能性。
根据中央星系可考的记录, 这里的智慧生物大多以兽人的形态出现, 即使不是兽人, 最起码也是拥有可触碰的肉体, 而光球不同。
他偷偷地戳了眼前的光球一把, 然而却戳了个空。它仿佛是一个由无数发光粒子组成的生物,是旁人无法触摸的。
这种生物的存在,并不符合中央星系的生物规律。就好像沙漠里出现了一条鲸鱼,旁人一看便知道它是异类。
重叶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出口。”它的头上又浮现出了三个大字。
出口。
重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问道:“是我想的那个出口吗?”
离开这里的出口?
光球回答:“是。”
重叶很想相信它,但是――他心里又打了个问号,对方会这么好心吗?这是不是另一个圈套?毕竟,如果他的假设成立,光球可是博斯特的儿子。
然而现在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跟着光球走下去。
脚步声在静谧的空间内回荡着,重叶一抬眼,突然看到了前方的一点光亮,在这里黯淡的世界里尤为显眼。
“这就是出口吗?”
奇怪的是,光球竟然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它甚至停了下来,踟蹰了片刻,才继续为重叶带路。
重叶有理由怀疑,它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的。
“前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吗?”他问道。
“不。”
再一次,光球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光亮越来越近,重叶才看清了被那团光亮包裹在其中的场景。
他惊讶极了,因为在那里,有着一个面积不大,却光亮整洁的房间,房间漂浮在岩浆之上,是向外敞开的,没有房门,外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的摆设。
里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茶点,桌旁有着一把舒适的摇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躺在上面。
老人抬了抬眼,缓慢而沙哑地说道:“你来啦?”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看的是重叶,并不是光球。
重叶:“???”
你认识我吗?
重叶搜索了一番记忆,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老人。
老人冲着光球招了招手,光球便乖乖地飞了过去,落在他的腿上。
“我的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老人手捧一杯热茶,慢吞吞地说道。
“没有,就在刚才,它还为我带路。”重叶冷静地说道。
老人一哂:“我说的并不是这个孩子。”
重叶一怔:那是谁?
可惜老人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坐吧。”
“请坐。”
他说完,桌边便凭空出现了另一把椅子。
重叶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椅子,拉开它坐下,老人将装满点心的盘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要尝一尝吗?”
重叶摇头,直到现在,他仍没有放松警惕。
老人微笑着:“看样子,你是不记得我了吗?不过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跟你见面,我曾经邀请你来我家做客的,还记得吗?”
重叶:“……”
对上老人清明的双眼,重叶突然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他迟疑道:“你是那天我梦里的……”
是的,那是一个梦。在他醒来之后,被他遗忘得一干二净的一个梦境。然而在特定的契机之下,他却是回忆了起来。
“阿因?”重叶诧异不已,“博斯特·阿因?”
老人点头:“他是我的儿子。”
重叶:“……”
他突然很想问,你们一大家子都在这里了吗?
“年纪大了,就变得有点啰嗦,还喜欢回忆往事。”老人说道,“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重叶感觉这好像在一个解谜游戏,而对方则是要给出重要线索,于是他摆出了认真倾听的姿势。
然后,对方的第一句话便让他愣住了。
“我们来自长河星系。”
老人说,他们这一族,是一种光塔精神体,外表便是金色的圆球模样,很久之前,他们便被驱逐出了长河星系。
是的,驱逐。
离开长河星系时,老人,也就是莱斯利,还是一个小孩子。
那时海因里希刚刚上位,这位冷酷残暴的统治者在还未继位期间,便对他们这些“瑕疵品”充满了偏见。
所谓的“瑕疵品”,就是他们这一族里,一部分极少数的,无法用精神力构筑身体,只能使用现成的皮囊。而“完美品”,便是与之相对的,可以用精神力构筑身体的那一部分族人。
“完美品”不像他们一样,他们的身体无比契合,根本不会损坏,也就不需要更换。而“瑕疵品”就活得辛苦多了。不仅需要定期更换身体,还需要承担因身体损坏而意外死亡的风险。
更不巧的是,海因里希是一个讨厌“瑕疵”的强迫症患者。
莱斯利还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黑黢黢的夜晚,黯淡无光,父亲突然冲进他的房间,拉起穿着睡衣的他,语气满是惶急:“跟我走!快!”
莱斯利什么都没有带走,甚至没来得及穿上鞋子,便被父亲拉上了飞船。
在大人的交谈中,他才得知,海因里希打算采取计划,将他们这些“瑕疵品”悉数杀死,时间就定在第二天。只是计划意外走露,父亲不得不带着他以及其他的族人提前逃走。
发现他们逃走后,海因里希派出了追杀的舰队,经过了数次空间跃迁,他们终于逃脱了追杀,但也离开了故土,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中央星系。
第129章
老人说:“父亲的遗愿便是有朝一日, 能够回到我们的故乡,长河星系。为此他努力了一辈子,现在,轮到他的子孙辈,他的后代来为他实现愿望了。”
重叶说道:“但是, 你们不是遗失了长河星系的坐标么?”
据老人说,经历了多次空间跃迁, 他们已经找不到回长河星系的路了。
对此莱斯利含糊其辞:“总会有办法的。”
重叶直觉他隐瞒了什么。
而对于他的“故事”,重叶也持保留意见。
对方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了一个冷酷残忍的偏执者、迫害者,可重叶却在思考一个问题:原本在长河星系,所谓的“瑕疵品”又做了什么呢?
即使对方想打感情牌,暗示自己深有苦衷,可重叶不会轻易受他的影响。
一般人的定势思维,一个坏人如果有着悲惨往事, 往往会引发人的同情,更甚者,还能获得受害人的谅解。
然而, 重叶却不属于这一类人。
再说,只凭老人的一面之词,实在难以取信于他。
要知道, 人在描述一件事时,往往会有意, 或是不自觉地掺杂个人的立场与情感。就好像刚才的故事,老人只说他们受到海因里希的迫害, 将自己摆在全然弱势的地位上,可是,如果真是如此,博斯特在中央星系的一系列行为又怎么解释?
他为了族人获得身体进行实验,又害死了多少人?
他是不是可以推断,他们在长河星系时,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以至于惹怒了统治者?
所以说,个人有个人的立场,对于老人的话,他只信三分。
他们的身份是真,被追杀是真,想要回到长河星系是真,至于其他的,他就无法确定了。
他问道:“所以,您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重叶可不相信,他真的是突然回忆起了往事,想要找人倾诉。
莱斯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老头子只是想要找人唠叨唠叨而已,哪有那么复杂,我倒是很感谢你,愿意听我啰嗦。”
重叶:“……”
他知道,从对方口中他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什么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他随即站起身,果断告辞:“抱歉,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您等在这里的意图,但是我必须要离开了。”
听到这话,原本卧在老人腿上的光球趁他还来不及阻止,瞬间飞了起来,飞到了重叶的身前――它还要继续为他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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