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旁边放着一张卡片,用血写着:“还你温皓雪,分批返还。”
崇思睿在疯狂地疾跑着。
他似乎已经领会到“分批返还”的意思了。
他依然不敢相信思无会这么做。
他不敢相信思无会这样伤害自己。
但是这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很快被夜一样暗的恐惧所淹没。
这是崇思睿有灵智以来感受过的最大的、最深切的恐惧。
他奔跑的步伐越来越乱,随着他的恐惧加深,他的思维开始变得混乱。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别人说他的心像是冰块一样、石头一样,因为这是坚硬的东西。他的心也很少因为外界的侵扰而动摇。
可是,坚硬的东西不可动摇,却可以破碎。
温皓雪会遭遇不测的可能打碎了他铁石一样的心。
崇思睿才知道“心碎”这个词不是人类编造的假话。心是真的会碎的。
他的心碎了,裂成一块一块带着棱角的碎片,像是钝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内脏——一定是这样,不然无法解释他胸腔里剧烈的疼痛是从何而来的。
而思无,感觉良好地在他的“巢穴”里。
他已经离开了那座山了,他现在在的地方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思无和温皓雪现在在一个旅游景点里。
这是在一个古风的旅游小镇,小桥流水的吸引人。在小镇上有一座关了门的布坊,老板最近关店回老家过年去了。思无就“鸠占鹊巢”地在这儿住着。
“我的傻弟弟现在应该还在那座山里乱转吧!”思无看着缸子里的温皓雪说。
温皓雪双眼紧闭,什么都没听见,如同人偶一样瘫在缸子里。
“唉。”思无检查了一下缸子里的吸味石,确认它依旧在发挥作用,就拿起了盖子,重新将缸子盖上。
天边月色如水。
思无心情大好地眯了眯眼,取下了布坊里存着的宽松麻衣套在身上,挽起裤腿,露出一截修长强健的小腿,爬上了屋顶,拆开了薯片包装,沐浴在月光中吃零食。
思无把玩着手中的吸味石,他知道靠着这个能够躲避最灵敏的妖兽的嗅觉。这儿又离刚刚那座山六十多公里,崇思睿要查到这儿来是很难的。可是思无还是有些期盼崇思睿能够找到自己。
“唉……”思无在屋顶上伸了一个懒腰。
忽然,从天而降一个黑影——猝不及防,就像是你经过田径场,却被飞来的足球撞到脑门一样——从天而降、猝不及防、却又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崇思睿的拳头就是这样落在思无的脸上的。思无吃痛地松开了手上的包装袋,薯片因此撒落。
思无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竟然觉得畅快,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多久没有被揍过了——虽然薯片撒了很可惜。
无敌是很寂寞的嘛!
感觉到崇思睿身上蓬勃的战意,思无热烈地兴奋起来:“太好了,战斗吧!我们来畅快淋漓地——”
“畅你妈!”崇思睿一巴掌刮在思无脸颊上,思无的俊脸顿时肿得老高老高的。
“咱俩一个妈!”思无笑着摸着发疼的脸颊,“这才是老虎的巴掌啊!”
崇思睿怒火大炽,双眼发红,再行袭击思无,这次思无却又一个打滚就躲开了,倒是屋顶被崇思睿一拳砸出个大窟窿来。
这动静真的太大了,但正逢古镇景点在放烟火,游人们都聚在石桥小河边围观烟花,竟然也没人发现这个偏僻处的布坊有两只大老虎在干架。
崇思睿的眼眶发红,原本是蓝色的眼珠子如今却是剔透的红——是思无熟悉的颜色——像燃烧的火焰,又像流动的血液——崇思睿的本色。
思无看到了这双眼睛,就知道崇思睿没有吃抑制剂。
“终于停药了吗?”思无笑了。
崇思睿的眼中像是燃烧着火焰,映照着思无讨打的笑脸:“阿雪在哪儿?”
思无却说:“噢,我的傻弟弟……你还想着这个人类呢?这有什么意义呢?人类都是劣等的种族……”
思无话音未完,又被“啪”的一个巴掌盖过——猫真的是一种很爱扇巴掌的生物。
崇思睿又打了思无一巴掌,厉声问道:“阿雪在哪儿!”
思无笑答:“我们来畅快淋漓地打一场吧!”说着,思无忽一个反关节的抽身,从崇思睿的钳制里轻松逃逸,再以肘击攻向崇思睿的后背。这比雷电更快的攻势,是思无的绝技——同样也是崇思睿的绝技。崇思睿避开得比较灵巧,像是条件反射一样。
崇思睿和崇思无都是经过地狱训练的大猫杀手,因此这些伎俩都彼此都很难奏效。
两人在屋檐上如同小镇里的猫儿一样轻盈地奔跑、追逐。
明亮的月色下,可见远处波光脉脉,是小镇里的河流散发着浪漫的光华。河边人头攒动,许多游人昂首欣赏着烟花汇演。
红的如火、黄的如菊,尽情绽放在黑幕一样的天边,让每一道火花都耀眼无比,盖过满月的皓朗。
明明那么多人盯着上空,却无人注意到一只带翅膀的妖从低空掠过,俯冲向了布坊的方向。
崇思无的胸前绽开了血花,从屋顶上往下跌落,便被那有翅膀的妖从半空借住了。
“朋友,”飞妖说,“你不是说约我来打游戏的吗?”
思无捂着沁血的胸口,笑着说:“这个不比游戏好玩吗?”
飞妖抬起眼来,打量起对方来——崇思睿身上穿着贴身的白衬衫、挺括的深蓝色西裤,头发往后梳起——是这个公职人员日常的装扮。
他永远穿得这么正式、规范,但是刚刚一番打斗,让崇思睿从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白衬衫上沾了血,像是开出了一朵花一样。这朵血花的颜色和崇思睿的眸色是相似的。
思无说:“弟啊,你对我这么狠吗?你要杀了我吗?”
崇思睿的嘴角抿了抿——他是痛苦的,他当然不忍心伤害思无,但思无为什么忍心这样伤害温皓雪?——一想到这个,崇思睿的眼神又冰冷起来,又机械地重复了那句话:“阿雪在哪儿?”
飞妖像是一个漏看了几集连续剧又很想补上的人,眨着大眼睛问:“什么?谁?阿雪是谁?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崇思睿以审视的眼神打量了一下飞妖,半晌说道:“这件事和你无关,你走吧。我不想伤害无辜。”
飞妖看了一眼思无,说:“那、那我走了啊?”
思无点点头,说:“你走吧!他不会真的杀了我的。”
飞妖冷笑道:“你胸口这爪子差一分就进心脏了,这能还是假的?你们兄弟真有趣!还是独生子女好!”说着,飞妖便将思无随便一扔,咻的一声就飞入夜色之中不见身影了。
思无跌在了布坊层层叠叠的布堆上,倒是不疼的,胸口流出的血却染红了铺在面头的布。
崇思睿从屋顶轻盈地跃下,问道:“阿雪在哪儿?”
“你就没有别的问题吗?”思无笑了,“真难相信,你变成了一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蠢蛋了。”
崇思睿的脸容上出现了哀愁,如同月色一样冰凉。思无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崇思睿,素白的脸,红色的眸子,眼角也有些泛红了,仿佛随时要滴下泪珠来。
“他在哪儿?”崇思睿问道,脸上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并亮出了虎爪。爪子锐利如刃,毫不费力地划破了思无的脸颊。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崇思睿既难过又愤慨:“阿雪在哪儿?”
思无不怕疼,也没惦记自己的伤口,反而在想:糟糕,我弟弟好像变成复读机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远处的黑暗中,飞妖忽然从崇思睿的背后现出来,双翼伸展,速度极快,但这高速的滑翔却没带来一丁点儿的声音。尽管是听觉灵敏的鼠类也不能听见飞妖翅膀与空气摩擦的声响。
崇思睿突然从背后受袭,冷不防也是摔了一下,但这对崇思睿而言也是不痛不痒。
当然,飞妖也没幻想自己能够重创崇思睿,他只是滑过,并顺势叼走思无罢了。
飞妖的速度极快,抓起思无就飞走,崇思睿也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飞妖抓着思无飞到颇高之处了。崇思睿便后腿一蹬,猫跃而起,往前伸爪,意图将思无抓回地上。不想飞妖之速更胜一筹,崇思睿一个扑空,再回地上,抬头而看,飞妖已远远飞开了。
“怎么样?”飞妖一脸骄傲地说,“让你看不起我的战斗力?”
崇思无摇摇头,说:“你完蛋了。”
“嗯?”飞妖歪着头,眨着圆圆的猫眼,一脸不解。
底下忽然传来破风之声,立即激起了飞妖的警觉。飞妖低头一看,吓得几乎立即拉裤子。红眼如火的崇思睿上身赤裸,结实的背脊上破出一双长满黑色羽毛的翅膀,正扑翼上飞。
“我去!”飞妖惊吓道,“你俩真的是一个妈生的吗?”
思无抓住飞妖的手,说:“你别管我!你去布坊拿写着‘不要打开’四个字的那口大缸砸他!”
飞妖却道:“大缸能砸得死他?”
思无笃定的说:“听我的!现在只有那口缸能阻止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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