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他被伤害。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费里斯已经脱口而出:“如你所愿。”
黑影的刀锋瞬间切断奥莱修斯的手臂。
“呵呵呵——”漆黑的罩袍立刻被喷出的鲜血浸透,奥莱修斯却仿佛失去痛感,笑容满面,“我又看到了、我毕生所求——就是——”
影子盘旋一个来回,切下他的腿。
直视黑暗之人终会癫狂。
奥莱修斯很快无法维持他的笑,因为喉咙涌出的血呛咳进肺部和气管,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吼叫,没有四肢支撑的他倒在地上、还在匍匐向着费里斯脚边挪动,想离他的神更近一些。
费里斯目光下垂,对他说:“我不是你的神,你认错人了。”
奥莱修斯像被施加了定身法,骤然僵住。
【那我希望我可以永远活下去,可以吗?】
久远的曾经,当遍体鳞伤的奥莱修斯被砍断四肢的濒死之际,他看到了漆黑阴影中的神明。必死无疑的他奇迹般活了下来。
神将自己的冠冕交给他,要他们常露笑容,幸福地过完一生。
但奥莱修斯毕生所求就是再见他一面,他献祭黑羔羊、建立阴影城,希望神明能够回应,再度在他面前施展复生之法。
可神迹一次都没有出现,祭品们毫无侥幸地死去,奥莱修斯手上沾染厚重鲜血,没人能在被砍断四肢的状态下存活。
——是因为我不再无辜,神不能来拯救我了吗。
“唔——”被血堵住喉咙的堕落者究竟要说什么,无人知晓。他以为的神和真正拯救他的人并非同一个人,直到现在他还并不知道。他唯独明白的是就在此刻,他被自己的信仰亲自否定了。
费里斯看着脚下的身躯渐渐失去生机,对方的脸上还残留没有散去的笑,眼睛睁得极大,肢体的断口附近依稀能看到缝合线的痕迹,与之命运般地重合。
他曾被人拯救,却依然堕落。追逐黑暗,为人欺骗,一生以神的意志为导向,最终得到永恒。但这也许不是他想要的永恒。
费里斯不清楚这里面有怎样的故事,他半晌后徐徐回过神,看着一地鲜血,残缺的肢体,死去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捂住嘴发出难受的闷哼。
噜噜先生摆着尾巴,冷漠地喵了声,说:“你还救不救人了。”
费里斯深深呼吸,闭上眼睛想驱逐脑海里的血腥,踏着满地的血走向格雷,摆弄束缚住他的锁扣和铁链。
“这是魔法做的锁链,用你的影子切断它们啊!”噜噜先生抱着血瓶在边上说。
费里斯忍住不适、回忆起刚才自己是怎样做的,照着方法弄断格雷身上的束缚。
金发堕落者倒在费里斯身上,被他接住。
“格雷,醒醒。”费里斯想把对方抱起来,格雷却在这时突然睁开眼睛。
钢色的眼眸里闪着无机质的光芒。
噜噜先生也充满疑惑:“不对啊,那个神叨叨的堕落者的暗示应该已经消失了。”
费里斯被这目光吓了一跳,意识到这绝不是正常的格雷。这时候,金发堕落者已经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猛地将他甩飞出去。
费里斯咚地撞向墙壁,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格雷摇晃着站起身,一言不发地从桌上拾起自己的甲胄。幻影的黑甲霎时覆盖全身,黑色头盔遮蔽他的面容。
他倒提着剑,如沉默的死神,一步步走了出去。
四十八、在地狱,死亡总是猝不及防
“你听过梦游的人不能随便惊醒的故事没有,到底要不要阻止他?!”噜噜先生抱着个瓶子不能自如地跑来跑去,他选择几下跳上费里斯被扯松的领口,扒在衣襟中间把对方当成代步工具。
费里斯没有说话,他从崎岖的地牢出来也只是晚了几分钟,外面已经倒了几个跟奥莱修斯穿着同样黑罩袍的堕落者,都是被干净利落地一剑结果。
费里斯追着一路带血的足迹,不忍去看。
“地狱里哪有无辜的人呢。”噜噜先生也竖着耳朵帮费里斯听动静,用猫爪指向一边,“那边那边!这帮邪教徒平时用惑果当毒品,被杀的时候动静都这么小。”
他们在一座废弃半塌的宫殿里,路径错综复杂,几个房间门半开着,里面传来血腥味,几个被砍断四肢的人类没有生息地躺在地上,周围还有无数复杂的符文,一个黑罩袍瞪着眼睛倒在门口,手里还拿着刑具,刚死不久。
一副祭祀的场景。费里斯总算明白噜噜先生所说的邪教徒是什么意思了。
他跨过横陈廊道的尸体,拐过一个转角,余光终于捕捉到格雷的黑甲,他正踹开一道门往里面走,里面传来孩子的惊叫声。
格雷分不清自己是疯着还是清醒,分不清眼前的是幻觉还是现实。墙壁上仿佛有无数张脸在对他又哭又笑,他脚下踏着的不是地面而是尸山,碍眼的阴影城信徒是扭曲的怪物,他的甲像寒冰覆盖在身上,他的剑上沾满温热的血。
在大地之上,他曾被称为行走的死亡,而此刻无愧于这个称号,格雷觉得自己清醒极了,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自己,他只是站在那里、他的敌人就会闻风丧胆地退去。
——阴影城、黑兽的信徒,他们奉混沌之主为神祇,直到现在还在地狱中献祭黑羔羊。
杀了他们。
格雷踹开一扇门,激起一声惊叫。他先看到的是科里恩,这个昔日的法师此刻正蹲在地上,面对着墙壁,嘴里喃喃自语,语速愈来愈快,伴随着癫狂的嬉笑。
也许是咒语,也许就是细碎的疯话,被奥莱修斯精神控制了那么久,脑子不出问题才怪。
——就算被复活也改变不了什么,反正已经杀过一次,送他回归尘土吧。
杀了他。
科里恩的头颅飞了起来,墙上飞溅的血宛如抽象画作上的红色涂料,又一声难以抑制的尖叫,头颅滚到发出叫声的人脚边。
腿软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抖若筛糠,格雷认出他,是血沙处刑台跟在科里恩身边的那一个,他说黑死魔毁灭了他的家乡。
“你想杀我吗。”格雷问:“你应该想,因为我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杀了他……
少年不停摇头,牙齿打颤。他盯着一身黑色甲胄的格雷,这与他记忆中被逃难的父母抱着时无意间回首遥望、看到的那个骑在黑马上的男人缓缓重合。
“黑死魔……”卡尔不知从哪里而来的勇气,对着格雷喊道:“我的、我的故乡!不是被你毁灭,而是被惧怕你的人亲自焚毁的!”
恐惧能令人做出多疯狂的事。在得知黑死魔会经过此处的时候,城中风声鹤唳。
“他会屠城!然后用黑魔法污染这座城市,让这里寸草不生,变得再也无法被人居住!”“恶魔的走狗!”
城里的人越来越害怕,在黑死魔到来之前就把自己吓破了胆。惧怕被杀死的人们逃离故乡,临走前在这座美丽的城市街道上放了一把大火。
“绝不能被黑死魔得到!”人们哭着出走,却对亲手焚毁自己的城市毫不犹豫。
年幼的卡尔看着燃烧的市镇变成一把惊天的火炬。他好像听到马蹄声,都说黑死魔骑着一匹黑马,马蹄踏着的不是地面而是黑影。
“会不会还有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他问。
“在火焰中消逝也总比被黑死魔杀死要好啊。”父母是这样对他说的,伴随着无声惋惜。
但黑死魔之乱中,哪里不是危机四伏呢。
逃离这座城市重新建立起聚落的人最终被另一些作乱的恶魔袭击。
卡尔看着黑死魔,他千方百计跟着科里恩前往血沙处刑台,只是想亲眼看看人们口中的黑死魔是否真的面目可憎。
“没有区别。”格雷是这么说的。
“有什么区别呢。”看到的事物已经全都恢复到往日色彩,他说:“你大可以恨我,不需要那么冠冕堂皇。”
一种悲愤交加的表情出现在卡尔脸上。
费里斯恰好这时赶到,他抓了一把少年的后襟把他推出门,“快走!”
卡尔的腿还在抖,他最后看了眼因被头盔覆盖而不知神色的黑死魔,半个字都没说,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费里斯一脸凝重地看着格雷,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从没这么清醒过。”
费里斯低头看到地上的断首尸体,用力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你希望有人杀死你。”
沉默。
费里斯走得更进一步。“你想有人能结束这一切,你杀死恶魔和人类,却期盼着有什么东西可以打败你,赐予你永恒的宁静——死亡。”
“不。”格雷答道。这都是无稽之谈。
而费里斯的表情却在说,就是这样。
堕入地狱后,格雷曾去往许多地方去寻找黑兽的踪迹。恶魔契约的结局会让他的灵魂在死后属于契约的恶魔,但他在人间死去,契约却消失无踪。他不知道黑兽在哪,将那个人的血液当成起死回生的药剂给予他的恶魔从世间消失了,本应到来的折磨和惩罚没能降临。
被昔日效忠的君主特蕾西亚擒获之后,他在血沙处刑台杀掉无数恶魔,那里自然不会有黑兽的痕迹,也没有恶魔能够成功杀死他。
直到现在。这个世界本应没有任何人知晓他心中的黑暗,可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莫非因为他是黑暗本身,所以特别擅长窥探别人的内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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