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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长义这一出去,过了许久才回来,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见过一面的巴三叔。
巴三叔带上门,在巴长义旁边坐下,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良久才开口道:“关于不死草的事,还请二位不要再外传。”
荣岁点头,“自然。”
巴三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屋里踱了几圈才道:“我们虽然一直供奉着不死草,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它,刚才族长已经去请示过先祖,我们会带你们到灵山入口,但是能不能见到不死草,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荣岁心底一松,起身认真道:“多谢二位高义。”
巴长义摆摆手,“我带你们过去。”
……
巴长义和巴三叔在前面带路,循着来时的路又进了漆黑的山洞之中。巴长义举着火把,巴三叔一直数着石阶,数到第九十九阶时站住,对荣岁道:“你们到这里来。”
两人依言走过去,巴三叔从衣领里拽出一条红绳子,红绳子上坠着颗雪白的石头。他将红绳取下来交给荣岁,道:“你们拿着这个,闭上眼往前走,就能到灵山。”
手中的石头有些沉,冰凉凉的,荣岁攥紧,道:“那我们去了。”
“我们在这里等到。”巴长义道。
交代完,荣岁一手攥紧石头,一手与殷烛之相牵,随后闭上眼睛,凭着感觉往前走去。眼前黑漆漆的,感觉不到光,荣岁紧张的攥着石头,默默的计算他们走了多少台阶。闭着眼摸索台阶往上走,走着走着,忽然踏空了一步,荣岁踉跄一下,身侧的殷烛之及时扶住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周围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道:“到了。”
荣岁睁开眼睛,被雪地的反光刺的眯起眼睛。他往四周看看,前后左右都是一望无际的雪地,奇怪的是,他穿着夏天的衣服,竟然不觉得冷。
“这里就是灵山?”他左右看看,也没看见像不死草的植物,“不死草在哪里?”
殷烛之眉心微皱,牵起他道:“往前去看看。”
两人牵着走往前走,周围全是雪地,也没有什么标记物,走了片刻就已经分辨不出自己从哪里过来,要往哪边走了。
“这里怎么什么都没——”荣岁转头问殷烛之,回过头却一愣,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身侧的殷烛之不见了踪影,抬起手看看,手还维持着相握的姿势,却不知道牵着他的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荣岁站在原地不敢轻易走动,只能张望着叫了几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外面那个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就在荣岁焦急的时候,一道空灵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侧,安静的空气中卷起风,一个白色的人影凭空出现在荣岁面前。
白色的长袍,白色的长发,皮肤与身后的冰雪是同样的颜色,忽然出现的女孩浑身雪白没有一丝颜色,连瞳孔都是浅浅的雪色。
荣岁下意识攥紧手心的石头,警惕的后退一步,“你是谁?”
女孩飘在空中,身子很轻盈,见他后退,便往前追了一步,奇怪的歪着头看他,“你不认得我了?”
荣岁搜索记忆,实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只能勉强笑了笑,没有应答。
女孩儿却歪歪头,自问自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记得也难怪,你是来取存在我这儿的东西的吗?建木?”
荣岁一惊,眼前的女孩儿叫他建木,显然不是认识现在的他,而是以前的他,或者说是认识建木。
“我在你这里存了什么东西?”荣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客为主的套她的话。
女孩似乎很信任的他,闻言立即道:“你不是把你的记忆存在我这儿了吗?难道你连他也忘记了?当初可是你说不想死后让自己的感情也随之消散,所以让我将你的记忆取出来存放,说是如果你没死,就再回来找我取。”
她围着荣岁转起圈,神情很欢快的样子,“你这么久没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荣岁有点懵逼,“他是谁?什么感情?”
女孩也疑惑起来,不解的看着他,忽然伸手在他额头探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不是假的……既然你不记得了,那我还给你,你就记得了吧……”
她说着轻轻一挥手,面前雪地里忽然开出一簇雪白的花。两片纤长的叶子向外划出优雅的弧度,花枝向下垂着,纤细的茎秆上开着九朵透明的花,透明的花朵像小铃铛一样微微摇晃着,透着脆弱的美。
从花枝上摘下一朵透明的花,在荣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就将花朵拍在了他的眉心,荣岁只觉得眉心一阵清凉,随后就开始天旋地转——
“荣岁!”殷烛之接住忽然倒下的人,荣岁眉头皱着,眼珠在眼皮下快速的转动,似乎非常不安的模样。
殷烛之眉间溢出戾气,小心将荣岁放在地上,起身在四周寻了一遍,忽然一伸手,从虚空中抓出一个人影,眯着眼睛不善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女孩被他掐住脖子,惊恐的挣扎着,嗓子里蹦出支离破碎的话语,“放、放开……我。”
……
荣岁感觉自己的身体很重,头也有些晕,勉强晃了晃头,下意识的看身上,却只看到了深紫色的木头纹理。
“???”荣岁奇怪的抬手,然而抬起来的,却只有一根粗壮的枝条,枝条是深紫色,纹理分明,没有叶子。
荣岁脑袋里一团浆糊,惊慌又无措,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往前走着。
沉重的躯干在无数粗壮根系的支撑下,缓慢而坚定的往前走着。粗壮的根系从土地中拔出来又深深扎进前方的土地之中,如此往复循环的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晕晕乎乎的荣岁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
第148章
数不清的粗壮根系在大地之上涌动,高大的树木缓慢的行走在苍茫大地之上,大地崩裂,四处都是深深的裂痕。高山倾塌,洪水肆虐,天空中时不时有紫色巨雷碾过,仿佛这脆弱的天穹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破碎。
荣岁与这棵巨树一起穿过崩坏的山川与河流,经历了春夏与秋冬,这棵无比巨大的树仍然在行走着。沿途少有生机,只有偶尔惊慌逃窜的妖族和已经腐烂的尸体与他作伴。
有时候走的太累了,大树就会找了个地方扎根休息,但都只会小憩一会儿,等补充了水分,就继续一刻不停的往前走。荣岁隐约明白,这棵大树在赶路,赶着要去什么地方。
他的意识依附在这棵树之中,被迫经历着这棵大树所经历过的一切。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路,荣岁明显的感觉到,这棵树很累了。但他依然没有停下,直到攀爬一座白雪皑皑的雪山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小小的休息一下。
根系扎入泥土之中,摇晃的树枝安静下来,他睡着了。再醒过来时,雪地上开了一簇白色的花,一个浑身雪白的女孩坐在他的树杈上,低下头,满头白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快活的问他,“我叫草,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大树的树枝微微动了动,坐在上面的女孩儿也跟着癫了颠,发出小小的惊呼,于是他立刻不动了,有一道荣岁格外的耳熟的青年声音回答道:“我是建木。”
荣岁只觉得脑子一懵,建木两个字在脑袋里不断撞击着,他恍然想起来这道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了——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建木?”女孩儿微微晃着脚,轻快道:“我听哥哥说过,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走路的树呢。”
她说着话,又轻盈的飘起来,十分好奇的围着巨大的树转了两圈,感叹道:“你可真大啊。你是从外面过来的吗?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语气天真烂漫,带着对外面的憧憬,显然并不知道外面的变化。建木见她一无所知的模样,好心的提醒道:“外面有大灾祸,你最好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大灾祸?”她歪着头,似乎不是很明白的样子,“可是我就在这山上,哪里也去不了。哥哥们去世之后,我就不能下山了,他们说山下有坏人,将灵山封了起来。”
她说起哥哥们和不能下山时,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建木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伸出一根细细的枝桠,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但是她却很快高兴起来,重新坐回枝桠上,欢快道:“不如你留下来陪我吧?”
“我不能留下,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们,还有我喜欢的人。”建木轻轻摇晃枝桠道。
“朋友和喜欢的人?那去找他们你不开心吗?”草疑惑的歪着头,手指在他的树干上轻轻触了触,“我感觉到你很难过。”
建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有难过。”
“骗人。”草得意的笑了笑,“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
“去找他们不开心的话,不如我来做你的朋友吧。我肯定不会让你难过。”
建木依旧是摇头,“我的朋友们有危险,我得去救他们,之后,也许我会死。”
“你是在怕死吗?”
“不怕。”建木道:“我只是怕死了之后,看不到喜欢的人,也没有人知道,我喜欢过那个人。”死亡代表着过往的一切完全消散,他从来不畏惧死亡,他只是有些难过这段只有自己知道的感情,就这么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