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了十几楼他竟然有点累了。站在楼顶,四周万籁俱寂,他有轻微恐高,站在护栏边上往下看了一眼,马上又别过头退回了空地中央。
他先是小声地对着寂静的空气喊了一声褚安,发现四周没什么反应。
紧接着他又大声了点儿,一声褚安在空气里久久回荡,依然是没什么动静。
“褚安!”
又一声褚安划破了他耳边静默的夜,褚安终于捂着耳朵穿着一身睡衣出现在他面前,气得上蹿下跳地说:“沈予!你大半夜的对我是有什么需要?!”
沈予为他身上印着棒棒糖的可爱睡衣所震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立在原地上下打量他。
“我虽然说了你有需要可以直接呼叫我,但是,我偶尔是需要休息的!”
“为什么?鬼不都是不需要吃饭睡觉的吗?”
“因为——!因为我的工作很特殊,需要经常来人间,吸收了很多阳气的时候,我就会像人一样会饿,会困。”褚安想想好像没跟沈予解释过这个原因,语气软了片刻,还是无法原谅他打扰自己难得的睡眠,随即又没好气的问:“怎么了,一个鬼跑这儿站着干什么?”
褚安双手环胸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说如果沾染了人气就,就会饿,会困,会...会冷?”
一阵秋风刮过,沈予果然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褚安:“那倒不是,人间也有很多人阴气很重,但你不能说他就不是人,只是这种人更容易通鬼神。”他在空中打了个响指,手里出现了个铃铛,递给沈予,又说:“这个给你,以后晃一晃再喊我,我能先问问你有什么事,不是重要的事就不来了。然后,也有很多人即便是有阳气也不一定能影响到你,能影响到你的一定是阳气很重很重的人,你毕竟才死了半年,哪有那么强吸人阳气的力量。”
沈予把铃铛拿在手里晃了晃,说:“唉,其实是我太迷茫了,突然有点感伤,活着的时候那么无所谓,怎么死了之后,会痛、饿、冷,都觉得奢侈呢?”
“怎么才一天你的感慨就这么多了?”褚安问。
“我今天,没有摸到那个人。”
“什么?!”
沈予叹了口气,说:“我本来要摸到他了,可他突然摔倒了,我前夫——遗孀吧,扶了他一把,我就摸到他身上去了。”
“我的阎王啊你怎么不看着点儿摸啊!”褚安使劲揉了揉自己披散下来刚好落在肩上的头发,在沈予身边走来走去的,看起来比沈予本鬼还要焦虑。
“我...我当时有点紧张,我就闭着眼睛一摸...”
褚安想消失了,沈予消失前,能不能让他先换个岗位工作?他绝望道:“不是,沈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说搞错就搞错呢?你怎么就摸到——你的前夫?”
沈予点头,复而又说:“是的,我的前夫,江亦行。”
“你那个商业联姻的对象?”
“是的,我商业联姻的对象。”沈予说着,抬头看着褚安,脑海里冒出个念头,“褚安,我可以重新来一次吗?”
褚安立刻摇摇头,说:“不行,这次真没糊弄你,这种机会本来就是阎王法外开恩了,反正我工作这么久时间,是没见过。”
沈予看着繁星点点,沉默了。
“那你前夫能帮你去找林启轩吗?”
“他说他会帮我。”
褚安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说:“那不就得了,那你担心什么?”
“可能有点不适应,你先回去吧,我没事,”沈予对褚安歉意的笑了笑。
“铃铛,悠着点儿用,别没事老喊我!”褚安走的时候反复叮嘱他,沈予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说了声知道了。
在地府半年,沈予除了磨出点好好当个人的斗志以外,还锻炼出了能在一个地方一呆就是一晚上的毅力。
他在楼顶天台站了一晚上,直到破晓时分晨光熹微,一缕微弱的阳光从远处照过来,才惊觉腿脚有点僵硬。
——僵硬,自己都能感觉到四肢僵硬了,江亦行真的是阳气太重了吧。
慢慢吞吞的回到江亦行家,沈予穿过门疲惫的坐在沙发上,决定等江亦行醒来之后再和他商量一下找林启轩的事。
在沙发上靠了十几分钟,他猛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这大清早的,谁会来啊?——不对,还有谁有江亦行家的钥匙?!
他往后缩了缩,伸出个脑袋往玄关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然看到了一脸疲惫的江亦行拖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过来。
然后江亦行看到了他,他明显的发现他的瞳孔收紧了。
江亦行站在客厅中间,抿着唇想说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你...你大清早的这是从哪回来...”沈予小声问。
“去跑步了。”江亦行看都没看沈予一眼,就又回了房间。
沈予又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里疑惑,怎么现在流行穿睡衣去晨练了?
趁着江亦行在主卧洗漱,沈予在这个房子里四处走了走。房子大概有一百四十来平,其实按理说一个人住都有点大了。
昨天进门的时候沈予并没有留意他到底是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此时倒有点好奇。
和江亦行结婚之前,也没听说他的取向是男,但是结婚期间他确实没有带过女人回来,至于在外面——应该是没有吧?沈予想。
他把房间看了个遍,总觉得装修风格上,和那个小别墅差别很大,难道就这半年江亦行就真的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吗?习惯都变了。
比如晨练,以前可从来没见他出去晨跑过,他更喜欢饭后休息一个小时左右出去夜跑,自己也正好遛狗,两人心情好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话。
关于沈予在江亦行公司上班这件事,一开始沈予一直在自己家公司,做和林启轩一样的工作,首席运营。他没什么经验,经常去向林启轩取经,每次跑到江亦行办公室例行“报到”之后就跑到林启轩的运营部去了。
时间长了,江亦行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找沈予谈过一次,他本来也不是刻薄的人,说得也很委婉,想让沈予直接来公司上班,去技术部,和运营部互动多一些。
一开始沈予很犹豫,他总觉得江亦行在闹别扭,细想下来还是决定委婉的拒绝,减少去找林启轩的次数。
就在他通讯录翻开江亦行的号码之后,突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说他爸妈发生严重车祸,他爸当场去世,他妈送医院抢救去了。
于是他赶紧叫司机送自己去了医院,在路上他整个人发抖个不停,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根本不知道怎么办。他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江亦行了。
赶到医院没多久,江亦行随后二十分钟也到了。他到的时候,医生正在宣布沈予他妈的死亡时间,沈予脚下一软,人比眼泪先一步跌落在地上。
那是江亦行第一次拥抱他,跟着他跌坐在地上,也不管身上穿的是名牌高定,就这么抱着他在地上坐了很久,一句话都没有,手轻轻拍他的背。
沈予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只是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站在原地看江亦行打着电话忙前忙后,和医院对接,和警察对接,让助理去打发媒体,自己还要抽空照顾沈予。
就这么一直忙到天亮,喝了杯咖啡,把沈予送回家,去了趟公司安排工作,就又回家了。
他给沈予做了一顿饭,去他房间敲他的门,说了句记得吃饭就去媒体发布会了。
沈家夫妻双双离世,留下个二十三四岁的儿子,还没能成长起来紧紧握着属于他爸的权杖,各路人虎视眈眈的盯着那个刚刚有起色的公司,向沈予抛出了所谓的橄榄枝,往底价压着要并购。
江亦行问沈予,公司你要吗?
沈予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说要还是不要,只含糊的说了句不太舍得。第二天江亦行就让财务部项目部和几个相关部门重新调整了投资计划,力排众议让秘书拟了一份收购沈家公司的框架协议,拿到沈予面前,让他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先把框架协议签了,流程走着,后续再签正式合同。
沈予一仔细看条款,惊讶的发现江亦行竟然出了高于评估市值两倍的价格收购了他父母的公司。
他又问沈予要钱还是要股份,沈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了句,咱俩不是合法...那什么......然后江亦行就往沈予银行账户先存了三千万,再给了他自己公司23%的股份,现在公司的股权结构就是江亦行自己77%,沈予23%。
四舍五入就是夫夫俩自己的独资了,业界和舆论几乎要把这对模范夫夫供上神坛。
沈予来公司上班的计划最后演变成直接变成公司股东,接下老前辈的接力棒,成为新任技术开发的总监。
他一边回忆着一年多以前那场震惊商界的收购事件,一边回到了客厅沙发坐下,突然又那种饥饿感又涌上心头。
我不是鬼吗,我为什么会冷会饿会痛?沈予被自己搞得莫名其妙的,竟然有点辨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人是鬼。
江亦行收拾整理好从房间出来就看见沈予表情别扭的光着脚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