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真的是它……”容与今天的话格外多,“其实,也不必是它,你想要的,我但凡能给,你都可以说……只是,你何时才醒过来呢?”容与一人在昆仑下了千年的棋,原本以为自己习惯了清冷,可这些日子,颜安蔵陪他下棋说话,打趣揶揄,还有时不时的意外接触,容与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讨厌有人陪伴的日子,反而有些想念。
颜安蔵依旧沉睡着。“阿爹阿娘说过,不论是人,还是神,最宝贵的,并不是灵力或者生命,而是对自己而言,最为特别的东西。我……我不知道,这份特别,究竟指甚么,但你若是不嫌弃,我想,把这份特别给你,这份,我不曾给予他人的特别,你,要吗?”容与知他不可能醒来,这才略微放心地问道。
果然,屋内安静许久,容与见无人应答,竟然微微有些失落,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这时,有人拉住他的手,“我要,你,敢给吗?”容与回头,身后是一片缟月清风般的浅笑,颜安蔵脸色苍白,可还是强撑着起来了。他怕自己,错了这一次,真的就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话了。即便知晓结局,可他还是想抓住这个人的手,想听他说出那个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答案。
“你……”容与竟觉得有些窘迫和羞涩,“方才……”
“方才你说,你要给我一份特别,我想要,你敢给吗?”颜安蔵追问。
“方才……长风师兄说要陪你多说说话……我一时情急才道了些糊涂之语……”
“在你看来,方才那些话,都是一笔糊涂账?”颜安蔵抓着容与的手紧了些。
容与竟答道:“我不知道……”可他的声音却很弱很弱。颜安蔵松开了手,修长的手掌有些无力地垂下。容与不知为何,感觉是要失去甚么,便抓住了颜安蔵的手,急忙道:“你要,我就给。”着急的模样,竟没了平日里的冷静。
颜安蔵听到这话,刚刚灰暗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他回握住容与的手,眼中是星星点点的的光芒,如江上渔火,渺小却明亮,“如果,我要拉着你一起堕入黑暗呢?你……你可愿陪我走一遭?”颜安藏此话一出,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怎会问出这等唐突可笑的问题,一直在光里的那个人,自己作甚要将他拉入地狱呢?他已经习惯了黑暗,难道要将他也拉入无尽的深渊吗?这样的问题,太自私也太可怕。
容与定定地看着他,坐下来,“若你想要,我便陪你走一遭。”容与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但却在颜安藏的心海处激起万丈波澜。颜安藏没想到,容与会这般直率地回答他,这下子倒教他不好意思了,不知该如何答应。
“你救过阿陶,也救过我,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东西,所以,你还有其他想要的,现下也可以说了。”颜安藏听到这话,原本欢欣的心情突然暗沉下来,他怎么忘了,这人,一向不喜欢欠人东西。他愿意给自己这份特殊,并不是出于心底,只是为了报答他的付出。可这种在交易中,他要了又有何用?容与天生无心,不会爱人,对于自己,也不过是感激而已,怎可能生出别的情愫?再者,若他知道当初删除记忆的原因,怕是连这份感激也会化作虚无罢?自己苦心求得的,竟然这般容易失去,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颜安藏垂下眼睑,拂开容与的手,“我累了,容容,你先出去罢!”
“好……”容与不知道为何,颜安藏突然十分丧气,心中微微有些失措,感觉最近的一切有些失控,眼下,自己或许需要独处,好好想想某些事情。
看着容与垂眸,走出门,又轻轻带上门,颜安藏终是没忍住,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便下了床。
颜安藏将窗子微微抬起,透过一条缝,看着窗外走开的容与,直到他走远了,才将窗子放下。在桌旁的棋局前站了约莫三个时辰,天色已暗了下来,颜安藏沐浴后,早早地便睡了。
半夜,窗户悄悄被抬起,顺着月色看去,这人不是容与是谁?怕是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爬人窗户这一天罢?他本是想来瞧瞧安藏的,只是见他房间里灯都熄了,敲门又怕打扰他,便只好偷偷从窗户进来了。
玉色长衫长立,雪色容颜垂眸,幽兰香气在寂寥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不知道你要的特别是怎样,世事覆灭,白驹过隙,愿你要寻的,都能寻到。”容与从袖中拿出一条云龙纹白玉带,上面有白色须纹流闪,蓝色灵气环绕其间,容与玉指轻挥,那玉带周身灵气被封,与寻常的玉带并无甚么区别。手间变幻,容与见颜安藏睡得沉,便将云龙纹白玉带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他枕边,替他掖好被角,略微坐了会,便轻手轻脚地回去了。
“如此,便好。”身后,颜安藏睁开眼睛,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像极了夜里的繁星,璀璨皎洁,从未有过的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某某的碎碎念】
莫名偷笑……标题可能有点牵强,但就是想这样取(是不是暴露了啥)
本章主要在讲容容和安藏,这里我更想谈谈颜曜灵。
“这世上,真心本就难得,一点点就够了。”
顾陶就像是她的一个影子,像这世界上的某些人。
但颜曜灵是一个放大后的符号——孤独得要死,却又倔强地戴着面具,告诉自己一定要强大,一定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人来拯救她的,她只有用更狠的心,更冷血的算计,去保护好别人都不认识的那个自己,
可是,越被压抑的,就是越想要的。她防着众多别有居心的示好和陷阱, 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终有一刻会出现脆弱的裂缝,所以如果遇上一个人,随意的、不摻任何杂质的、几乎近于本能地去保护她,哪怕只有一次,她能感受到一分真心,一份碾压过她的强大力量,此时只是为她而战,就足矣。她也会牢牢记住这份从未有人予她的温暖。这种感情,初时或许并不鲜明,但孤独久了的人,会时常温习回忆,而在仅有的不多的温暖中,顾陶的一次无心的保护,会被她无限放大,慢慢占据她心底重要的地位。
在她的概念里,只有自己去争取,自己去算计,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以她的方式,狠毒的、耍赖的, 留在她欢喜的那个人身边。
第47章 莫道不销魂
从婆娑境回来后,顾陶怕哥哥问起从前的事情,常常以养伤为名,窝在房里。哥哥一说要来看她,她便说自己已经睡下了,没穿衣服,教他不用进来了。容与脸皮薄,自然不会去探究这话的真伪。
而在婆娑境中,顾陶那副有些癫狂的模样,也不复见,仿佛那个又哭又笑的人,从不是她。
顾陶这性子,是坐不住的,本就坐不住,房里还有个花花,指不定甚么时候醒过来,追着她问从前苍梧的事情。一边是哥哥,一边是花花,顾陶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每到晚上,她看着睡在床上的那条蛇,只能长叹一声自己命苦,然后在两面墙间挂起一根粗麻绳,躺在上面睡觉——这样方便花花醒来时,她好破门逃出。
“哎,我堂堂的九天战神,怎么就混成这样了呢?也忒憋屈了……”她翻了个身,“美色在前不敢碰,外面有景不敢赏,每天就只能看着窗外的月亮入眠。可一想到月宫中还有个疯子,连赏月的心思也没了……啊啊啊啊啊——”她心里烦躁,差点从绳子上摔下来。
“不想了不想了,如此纠结作甚?哥哥要问,我只管答就是了,反正又不是我让他记不起前事的!”顾陶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想得开,自我调节完毕后,将手曡在脑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到半夜,顾陶感觉有甚么东西在舔自己的脸,她闭着眼睛,伸手去挥,可那东西灵巧得很,躲避及时,怎么也挥不去。她睁开眼,一双红色眼睛正盯着她看,借着月光,只见自己周身被一条红蛇缠住,她心一惊,收势不及,便从绳子上滚了下去。
满以为会摔个狗趴地,可周身并无痛感,她仰头一看,抱住她的这人,不是花花是谁?
“适才只想了如何应付哥哥,花花这一茬,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她心中慌乱,可面上很是镇静。千花明的周身,发着浅蓝色的灵光,故而房里虽然灭了灯,月亮也隐进去了,顾陶也能看清他的脸。虚緲的蓝色光芒,像是一层薄薄的蓝色云雾。她隔着若有若无的云,端详着眼前这人——一袭镶金边枫叶红衣,姿容绮丽,眉目妖娆,眼若繁星秋水,发似浓墨夜色,像是一幅精雕细描的工笔画,可云气氤氲,又衬得他像是一幅水墨画。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只有一股寒意,看着她的眼神,也满是探究与拷问。顾陶,不喜欢他这样看着她。可既然是自己作的,便要自己承担。
“哦,可是要与我说明白了?你名为苍梧国主,却明里暗里帮着东方渊来算计我,真是好手段啊!”千花明低头看着她,语气冷漠。
顾陶本是想与他好好说的,可一听他这语气,仿佛自己于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之人。虽然自己一向秉承“各自安好,秋毫不犯”的处事原则,可真的听到他这般不在乎的语气,她还是有些愤怒与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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