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九天战神。”黑白无常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揖礼。顾陶颔首回礼,问他们来作甚。
“苍梧国主南陌言……年二十,如今因战神提前殒命,这叫我等不得不提前来缚魂啊!”黑白无常吐着长长的舌头,语气甚是无奈。
“依着《天法通则伤害篇》第四十七条,凡人气运未尽,却因神仙而命数遭改者,征得其魂魄同意,该神可得其身体使用权,附身凡人,依着命簿代行人间之事,直至其命数尽时。此期间该神不得使用神力、违拗天意,违者罪加一等,遭受三道天雷业火。”顾陶看着黑白无常拘出那人的魂魄,是一团浅金色的模糊影子,慢慢地变得清晰,才瞧见人的模样。这位国主心也宽豁,只道是自己命数不佳,同意将身体的使用权让渡给顾陶,然后附着她的耳朵交代了几句,便坦坦荡荡地上路了。黑白无常告知了她命簿上的关键事项,也都是她须得代那位国主做的。顾陶以为要费极大一番劲力才能说服那位国主,谁曾想如此顺利?
九天战神此番却是难得,千百年来未同仙僚行过平礼,倒是向这位素未谋面的凡人作揖,以表致歉与道谢。看着黑白无常拘着那人的魂魄走远了,这边随行的御医也把过了国主的脉,连连摆手。那摄政王的脸色极为难看,顾陶在身外结了一层浅浅的冰罩,想试一试他是否真的看得见自己,千花明收敛目光,只是瞧了眼天空,便带着国主和一众随从回宫去了。
顾陶也准备跟着他们回去,守着身体以防不测。待子时阴气重时,这具身体的防御机能会降到最低,那时她附身于他方最容易。这时周身出现了一股更为寒冽的气息,这三界之内,只有这么一个人,她是又敬又怕的。
“阿九,怎么,出来一趟,胆子倒变小了?”容与站在她身后。
“哥哥,我这不是没看到你吗?”她满脸笑容地转身,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清心十决》可有温习?”顾陶点头,心里却道:“虽然烂熟于心,但还不如多背几套剑谱来得有用。”
“《诛邪剑谱》可能倒背如流?”顾陶倒头如蒜,哥哥似乎能猜到她在想甚么。他不是最不会揣度人心吗?怎么就将她的心思吃得透透的?
“出来是不是又闯祸了?”顾陶刚刚准备点头,发觉不对,登时僵在那里,讪讪而笑。“哥,你要是再释放寒气,那棵古树可就冻死了……”寒冰顺着容与的袍脚,顺延至树干,容与挥手,那冰即刻便碎了,化为冰屑飘散空中。
“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怎么我刚刚被天帝叫去,你就被人暗算了?不过依你的性子,怎么会遵着《天法通则》的条框?不应该提剑去劈了那人才对?”容与道。
“哥,我好歹也是一方战神,这等没风度又不负责任的事情怎么做得出?”顾陶气愤道,一脸被冤枉的模样,“我的剑是拿来斩妖除魔的!”
“哦,那被你撩动春心的一众仙官就不管了?”这个容与,只有在与顾陶相处时,才会调笑几句,“那刚上天宫的仙官,你似乎很中意他?”
“哪有?不过是打个招呼,哥哥,你没事我可要去守着那国主的身体了,没得让别的邪祟给占了!还有,记得带松糕来看我,想我大好年华就要断送在这深宫中……”顾陶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容与明知道她是装的,摘下她头上的一片落叶,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温柔一笑道:“好,去罢,若是实在不得已用了神力,左右有我。”顾陶在哥哥的怀里蹭了几下,这才化为一道金光潜入苍梧国宫中。
容与看着身上的灰尘,摇头挥袖,化为一道蓝光消失了。刚刚靠近他的一棵树,原本已经十年没有开过花了,却因为他的一笑,感受到暖意,冷暖变换间,竟然抽芽开了一树繁花,原本被冰过的草地处,也长出了细碎的野花,引得守卫啧啧称奇。天官记载此事时,曾写道:“满目烟云不入眼,拈叶一笑撩繁花。”但这也是后话了。
辛夷木马车停下,几个侍卫抬着南陌言进了寝宫,一众御医在南陌言身旁守着,忙得不可开交。墙壁用香草荪装饰着,血腥味在香气中却更加浓郁。千花明已经对外瞒得很紧,那些个老臣暂时还不知道消息。
“主上,国主已经……这是咱们的大好机会啊!”千花明的手下雷渊道。“摄政王职责只是辅助国主,君君臣臣,这话,无须吾再多言了罢!”千花明俯视着跪着的雷渊,眼中不见半分喜乐,教人难猜其心思。“可是,国主的能力绝及不上您十分之一,而且近年来他也生了除您之心……”雷渊不平道。“他不过二十,日后自会明白!汝无须多言,快些将医仙请来,动静别太大!”“诺!”雷渊欲言又止,但听得命令,便只好退下。
医仙介子寻临近傍晚才匆匆入宫,仔细检查过,连连称奇道:“吾从未见过如此奇妙之体,从脉象上看,明明已经魂归西天,但身体却仍然正常运转,并无衰颓之色。没有呼吸,脸色却依旧红润,没有心跳,却仍有体温。这……这真是太奇妙了!我、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介子寻,这可是苍梧国主,不是你那小白鼠!”千花明挑眉,不悦提醒道。
“对,对,差点忘了!我已经为国主施了几针,明日若能醒来自然是好,若醒不来,那……我也回天乏术了!”
“治不好,你就为国主殉葬罢!”千花明冷冷道。
“别呀,小明,阿明,明明——这、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介子寻赔笑道,“我大老远赶来,连口水都没喝上,你就要我陪葬,咱俩多年的交情摆着呢!”他十份谄媚地为千花明捶肩,拂去身上几不可见的灰尘。
“家国面前,何来交情?来人,带医仙下去,好生招呼,别让闲杂人等扰了他。近来城中不是很太平,为保医仙安全,也別让他出去了!”
“诺!”
“千花明,你个忘恩负义的,老子怎么会和你同窗……你等着,我的针可不是吃素的……”介子寻被守卫带下去,嘴里还在叫骂。一旁的守卫想笑又不敢笑,脸绷得紧紧的。顾陶一边用灵力维持着身体的正常运行,一边看着这样一出闹剧,笑得前扑后仰,金冠都歪了。
“怎么总感觉这屋里有其他人?”千花明站在床榻旁,心里疑惑道。寝宫外面突然一阵吵嚷,大臣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国主狩猎时险遭不测,皆是摄政王有意加害,自行跪在寝宫外面要求面圣,以证虚实。流缨摆动,玄色衣袍伫立于台阶上,冷眼看着这群老臣,道:“国主已经今日颇为劳累,已经睡下了,尔等还要这番不识趣?”
“摄政王何等心思,我等都清楚,听闻国主狩猎时遭遇不测,我等也是关心龙体安康,才斗胆求得一见!”
“我的心思,”他轻哼一声,转动手上的扳指,“自然是愿国主无恙,安享江山。国主口谕,今日不见大臣,汝等——要违抗王命吗?”他声色疾厉,玄色衣袍挥动,大有黑云压城之势。那长他几十岁的老臣也被惊得头皮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力辩,决计不肯走,声称今日不见到国主便长跪不起。
“摄政王平日里已经大权独揽了,何苦要再加害于国主?”
“大权独揽?拦就揽了,诸位能耐我何?”玄袖轻甩,走下台阶,盯着那些个老臣,一个一个看了一遍,“哦,那你们便跪着罢,更深露重,我可要回去歇息了!”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如此嚣张的模样,看得一群老臣愕然,一抹玄色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日晷上的影子慢慢移动,天色慢慢黑透,如同上好的龙纹御墨在宣纸上被晕开,染黑了整片苍穹。
一群老臣还在宫殿外跪着,寝宫外的瓦被人揭开,千花明轻轻从上面跃下。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南陌言,神色有些凝重,此时侍卫都在外面守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顾陶在房梁上歇着,等待子时来临。千花明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下,琼窗外月色正好,银光点缀了宫墙内外。
子时悄悄来临,千花明也睡下了。顾陶慵懒起身,伸了个懒腰,想起自己以往常常扮作男人,眼下真要做一个男人,倒有几分踌躇了。不过咱们这位战神的心里接受能力还是挺强大的,只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便化作一道金光进了南陌言的身子。南陌言被注入顾陶的全副灵力,像是脱胎换骨一番,身体各部分比例有些变化,肌肤如临新生,伤疤褪尽,赛雪晶莹细腻。面部轮廓本为阴柔,现下却是英气与灵气并存,唇部不点而含朱,眉不画而入鬓。原本的样貌也算得上“俊朗”二字,但眼前,虽然并无彻底变化,还是那个南陌言,却可以称得上“眉眼如画,丰神灵盛”。
千花明感觉眼前似乎有一道金光闪过,眉心轻敛,冰蚕丝所制的玄裳滑动,轻移下榻。他甫时走到御榻前,轻轻坐下,想近前细瞧,就被顾陶,也就是现在的南陌言勾住腰身,一把拉到了床上。
千花明愣在那里,不知眼前的国主是醒了还是梦魇。但可以确定的是,既然能动,应该是无大碍了。可眼下麻烦的是,这位国主将头靠在他的怀中,手还紧紧搂着他精瘦的腰身,他扒了几下,都没能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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