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徐钦诚实回道:「叫我看着你不要胡来。」
「撒谎。」尉迟迥完全不相信,「他才不会讲这样的话。」
徐钦无奈道: 「是真的,他说『好好照顾子稀』。尉迟千户,子稀是指你?」为了这对师徒的感情着想,他没说出屈莫敖唤自己徒弟作蠢货的残酷真相。
「对,那是我的字,是师父给我起的。别看他外表冷冷的,他可疼我了,整个冥众所只有我有师父给的字。」说到这里,尉迟迥可得意洋洋,「对了,徐钦,你有字吗?」
「义父给我起了名,叫『季海』。」徐钦很大方的透露,虽说从来只有亲近之人才会以字作称谓,但毕竟已有只记不住人名的狐狸用字称呼自己了。
「季海……」尉迟迥反覆念着这两个字。
听着尉迟迥用那温柔的声调把自己的字吟得好像珍宝似的,徐钦忽然脸上发烫,幸而在黑夜中不太看得见。可惜他低下头的动作太明显,旁边的尉迟迥马上发现了他的小情绪,眼珠子一转,把头探到徐钦耳边低吟道:「怎么了,季、海?」
说罢,他还意犹未尽往那小巧的耳垂吹了一口气。
第17章 六角风铃(八)
徐钦浑身一震,在意识到自己过度反应后,又马上僵起身体,不让自己被尉迟迥笑话,可惜从千户大人唇边的痞笑可知,他的一举一动早落在对方眼里。尉迟迥心痒痒的想重施故技,然而徐钦才不会给他同样的机会,冷冷推开靠过来的笑脸,长腿一伸,三两步的走在前头不埋会对方。
前方的徐钦默默散发着寒意,可尉迟迥眸中的笑意渐浓,毕竟屈莫敖那些才是冰雹,徐钦这些顶多是晨雾,他还从中看出了丝丝的恼羞。
「徐钦,不跟你开玩笑,来,跟你说点正事。」尉迟迥深知把人气走就不好玩,一句正事企图把人拉回身边。
徐钦果然停下脚步,脸上的冷意却未曾全部褪去:「什么正事?」
尉迟迥正色道:「明天要开始忙了,今晚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徐钦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不过既然人家好意提醒,他也只好不情愿的点个头。
尉迟迥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一副饭后消食的自在样子,和徐钦无言的回去尉迟府了。徐钦在心中兴幸尉迟迥良心发现,还他一个宁静的空间。然而,不是尉迟迥故意不说话,而是在路上他都只顾着调整自己的心跳。
无他,刚刚徐钦停下转身时,朦胧的月色洒在他身上,不耐烦的眸子瞧着自己,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模样,真是美得令人屏气敛息,生怕呼气惊动了眼前的绝色。幸而他当了这么多绣衣也不是白当的,迅速就摆出一张正经脸扯淡,而不是伸手把他拉到怀中,让不懂世事的徐钦染上自己的色彩。
徐钦无论怎样都比不上横塘路上的锦瑟华年,却遍遍以这么一副姿态吸引了自己目光,天知道在回府路上,他的心臓几乎要跳出胸膛跟徐钦搭讪了。尉迟迥摇头苦笑,第一次发现自制力是这么差的。罢了,明天再想,他换下身上的锦服,强迫自己脑袋放空,却辗转覆侧,不能入睡。
第二天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被宁百户笑了一整个上午,因此,睡眠不足外加重色忘鸡的尉迟迥失了耐性和它扯淡,直接宣布宁百户禁足于鸡笼三日以反思已过。
对此,徐钦表示:你们城里真会玩。
不过他也好不了多少,这几天,京城流传着一个甚嚣尘上的谣言,虽然还没到街知巷闻的地步,但也足够令全京城的平民认识他了。
相传月前一名京官突然暴毙,尉迟绣衣奉命调查,发现结果是怪病夺命。绣衣身体强壮,在那宅子待过也没有出事,也就不以为然。正逢其表弟前来京城投靠,绣衣大喜,当晚便设宴好生招待表弟一番。作物弄人的是,那些病菌没有扳倒绣衣,却扳倒了千户的表弟,他翌日便卧床不起,脸色苍白,有时还会神志不清把鸡叫作好兄弟。
尉迟绣衣大惊,赶忙请了大夫,怎料那表弟脉象平和,目光有神,舌色淡红,完全不像患病之人。大夫如实向绣衣汇报,却引起了绣衣大怒,斥责对方是庸医并把他赶出府。之后的几天,尉迟绣衣几乎把京城的大夫都请了一遍,皆说表弟并无异常。
「这叫没问题!没看到他脸死白得厉害吗!」这天,尉迟迥又在府上对重金请来的大夫咆哮。
「绣衣大人,不是草民有意隐瞒,而是病患除了脸色外,其他真没有异常。」大夫也习惯了这些逹官贵人每次看病,不威胁医者病患好像不会痊愈似的。
「你们个个都这样说,真没事他会起不床吗!」尉迟迥怒极反笑。
此时,床上的表弟,也就是徐钦柔弱的开口:「哥……我兄弟在哪……」
尉迟迥马上反应过来,冲到床边温柔的回答:「它在禁足,你又忘记了吗?」
「可是……可是……」徐钦咳了几声,断断续续道:「我们约好了……待会一起喝酒……」
大夫闻言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可尉迟迥许是听这些胡言乱语多了,镇定的安抚对方:「好,它待会就来了,你要不要先睡一下?」
徐钦犹豫了下才点头,闭上眼休息了。
尉迟迥把大夫领出房间,声音却刻意压低:「你还觉得我表弟没有问题?」
大夫沉思了一会,才道:「他的反应像是失智之症,可……草民孤陋寡闻,未曾听闻有人会在一夜之间失智……大人还是另请高明……」
尉迟迥定定看着大夫,锐利的目光像是审视犯人般,弄得大夫心里直发毛。良久,他才放过这可怜的医者,道:「知道了,辛苦大夫了。」
他吩咐下人把大夫郑重送回医馆后,自个儿在走廊上站了一会才回房。他轻轻的关上门,像是生怕春风会吹坏徐钦薄弱的身体,这为对方着想的举动,成功令一众下仆觉得自家老爷果然是十分担忧徐钦,下定决心要把全京城的大夫都要请个遍,不行的话就要打听哪里有神医,大梁这么大,他们就不信没有人医不好徐钦。
原应该在房内睡觉的徐钦不知新一波的大夫正在路上,看到尉迟迥关门后,利落的翻开被子下床,伸展一下身体,完全没有刚才的弱态。
「尉迟千户,怎会有人在病人面前大呼小叫的,这样一看就知是有问题。」徐钦见尉迟迥自在的坐下喝茶,忍不住开口提醒。
尉迟迥瞄了徐钦,他一张嘴说话,脸上的□□就抖三抖,有些甚至掉到衫口,弄得那里沾上数不清的小白点,但他没有说出这残酷的真相,反而道:「我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季海,你往脸上涂白,也别忙把脖子涂白,上下两种颜色才是一看就知是装的。」
徐钦听到尉迟迥又叫自己作季海,脸上一红,配上着那些厚厚的□□正正是白里透红,「那些粉不够了,抹上脸后都没有剩下的……而大夫又来了……」
他曾经向尉迟迥抗议不要再唤他的字了,每叫一次他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天晚上,遍遍他家千户对这事可来劲了,不但拒绝他的请求,还坦荡荡的要徐钦唤他作子稀,理由是都是要结拜的兄弟了,亲密有什么问题。
这些丢人的事他可干不来,他宁愿叫哥也不愿叫子稀。
不过,在人前尉迟迥是不这样叫他的。因为徐钦「病」了,尉迟迥为了照顾他都没有去北镇抚司,弄得钱继光昨天只好前来汇报工作成果。那时,尉迟迥喊他作「徐钦」或是「徐总旗」,总算是安了徐钦的心,毕竟被其他绣衣听到,不知又会传成哪样。
「这大夫是昨天找的,可惜不知哪儿的贵人刚好有急症便让他先去了,毕竟你只是装又不是真病,没想到今早他会自个儿过来。」尉迟迥解释道。
徐钦没好气的侧头,之前他以为尉迟迥有什么妙计,没想到居然是装病,然后把京医都弄来折腾,看看对方会不会上勾把风铃掏出来,可惜到现在为止,除了谣言满天飞,他徐钦一个风铃也没有收过。而昨天钱继光也证实了,某几个商家的亲人也是听过那风铃的传言,然他们从来见过实物,也不知怎样才会拿到。
「尉迟千户,标下在想会不会有人牵涉在内?我们一直假定那神医是妖,会借由梦境送出风铃,若果相反呢?」徐钦听到那大夫是独自前来时,忽然灵光一闪。
尉迟迥喝茶的动作一顿,挑起眉看着徐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若那神医有人类手下,靠他们来送出风铃,以前他们可以接触到那些死者,但标下一直在这里没有出去,即使有十个胆,谅他们也不敢溜进绣衣的府上。 」徐钦愈想愈觉得有可能。
尉迟迥好笑的放下杯子,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他没有说这几天已经吩咐下人「放松」一点,甚至把宁百户关起来,虽然它取笑主人是禁足的原因之一,然更多的是它对外来者太敏感了,不利于潜入者偷偷进来。
徐钦马上摇头:「不不不,标下只是随口说说,尉迟千户不必放在心上。」
尉迟迥被徐钦逗笑了,丹凤眼好像弯起来似的,「那你说来干什么?行了,徐钦,我明白你的意思,把衣服理一理,脸上的粉不用那么浓,多出来的抺到颈和手,我们待会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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