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洛络想了想，再次翻身背对着桃夭，随手拿出手机玩了会儿。
手账本翻页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洛络耳中。
桃夭每翻一页，洛络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一些。到后面，简直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似的。
洛络看不进手机，就不看了，闭上眼休息了会儿。
大概过了半小时，桃夭终于翻完了，弱弱地戳了戳洛络。
洛络坐起身，看见桃夭迷茫的小表情后，几乎是下意识就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桃夭也习惯性地蹭了蹭。
洛络深吸一口气：“夭夭，你先说。你解释完了我再解释。”
桃夭又紧张起来，手指再次想搅在一起，却在动起来前被洛络捉住了。
洛络握住桃夭的手指，另一只手把文件夹拿了过来。
“夭夭，先从文件夹开始说？”
“没关系的，你也看见了，我们都是有秘密的人，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说法。”洛络用她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说，“你只需要说给我听，就可以了。”
教育熊孩子之前，还是得先把心结打开。
桃夭的手指放松了些许，又缠上洛络的指尖。
手指无意识地在洛络掌心上画着圈圈。
“洛络，我……”
桃夭讲了个故事。
至此，所有的事情都能说通了。
70、第七十缕光
桃夭从小就没有过朋友, 见过的人也不多, 除了家人, 就是医生和保姆。
因此，桃夭与这个世界接触的桥梁主要是书本和网络。
桃夭看过很多书, 至于网络, 虽然她不怎么喜欢, 但接触得也不少。从小在各种论坛上看到的、学到的绝对算不得少。
比如性取向……
在十五六岁时，第一次接触到百合漫、并且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代入进去的时候, 桃夭就发觉自己似乎是喜欢女孩子的。
但她从来没和家人说过。
她直觉家人不会有什么好的反应。
就像桃夭一直认为自己的世界黯淡无光, 但她从没和家人倾诉过，他们也一直没有察觉。
直到十六岁那年，桃夭以为自己的生活迎来了转机。
她有了第一个朋友。
保姆柳阿姨的女儿，柳萌。
柳家单亲，柳萌跟着母亲姓，是个职高毕业的女生。柳阿姨害怕桃夭一个人无聊, 便让自己的女儿有空来陪陪她照顾她。
桃家也因此给了柳萌一份工资。
为此，柳萌的确把桃夭照顾得很好，陪她说话、陪她看书、陪她在花园里玩。
当时桃夭很少与人接触，分辨不出柳萌脸上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以为自己真的、真的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桃夭什么都会和她分享。
比如喜欢的书, 从未给别人看过的百合本……连带着她喜欢女孩子的这个小秘密。
桃夭不懂怎么对朋友好，于是尽力将自己能拿出的最好的一切送给柳萌。
然而……她所认为的“最好的朋友”，反手就将她卖了。不仅将她喜欢女孩的事告知桃家父母，还怀疑说桃夭喜欢她。
桃夭第一次有了朋友, 紧接着第一次知道了被背叛是什么滋味。
桃森和白月明偷翻了桃夭的手机记录，于是信了柳萌的话，斥责桃夭不懂事，怒喝她怎么能喜欢同性，又让她向柳萌道歉。
桃夭当时的确对柳萌很好很好，论谁在知道她性取向的情况下，都会怀疑她喜欢柳萌。
桃夭根本无从反驳。
但她拒绝道歉——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道歉？明明被背叛的是她，被冤枉的是她，她不过是喜欢女
孩子，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错了？
桃夭很小就学会了在家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却因为柳萌，很“不懂事”地发了次脾气。
不仅不道歉，还倔强地说再也不愿意看见柳家人。
柳阿姨在桃家做了二十来年的保姆，桃家自然不可能因为桃夭的任性就辞退她。
桃森本来还想好好训训小女儿，没想到第二天，桃夭就大病一场，医生嘱咐说最好让桃夭开心一些。之后公司又出了问题，他就更没时间去管桃夭了。
这场病之前，桃夭最多是有些孤独、中二，还谈不上厌世。
但病好后，桃夭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比以前更黑暗了些。
她好像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桃夭很小的时候有想过离开这个世界，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习惯在黑暗中泛舟后，就打消了这种念头。
直到那时，她又有了死亡的想法。
反正……拖着这具病弱的身体，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还不如用自己的生命做些什么。
桃夭开始了盘算。
就算要离开，也不能给他人带来麻烦，也不想让家人察觉到她是自杀。
虽然她不喜欢家人的“爱”，但她知道他们是爱自己的，她也想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回报。
于是她想起了哥哥的那个未婚妻。
桃灼的性格和她不一样，她的隐忍懂事是装出来的，桃灼却是真的。
但就算这样，桃灼的言行中，都隐隐透着他对那个未婚妻的不喜，可见他心里有多厌恶她，想和她退婚。
但是以父母的性格，想要退婚谈何容易。
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比如……自己被那个未婚妻杀死。
有了这个想法后，桃夭很快在网上找到当地的私家侦探，开始调查洛络。
调查显示，“洛络”比她想象得更惹人讨厌，愚蠢、易怒、容易受他人挑唆。
很完美的目标。
制定好基本的方案后，桃夭就搬到洛络家楼上，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搬家第一天，她故意砸碎了自己的储钱罐，楼下的洛络果然被激怒了，想要上楼教训她……
然后她就发现……
这个洛络好像和她调查中的不太一样。
……
桃夭开口之前，明明还和洛络隔着一段距离，讲完这些话之后，已经完全被捞入了洛络怀里。
还是以一个及其羞耻的姿势。
洛络将她的手拧在身后，下巴从后面搁在她的肩膀上。完全是将她禁锢在怀里的。
桃夭这时候是背对着洛络的，也就没看见，洛络的表情有多心疼。
洛络之前已经猜到了一些，但真正听桃夭亲口说起时，还是觉得心疼得要命。
并且，有多心疼就有多愤怒。
心疼桃夭受委屈、被欺骗、被背叛，心疼她没得到同等的爱，但又因为她不珍视生命而愤怒。
洛络觉得，她都被熊孩子气得不像自己了。
不仅想把熊孩子拴在怀里，甚至还想使劲在她肩膀上咬一口。
以前的她哪儿有这么暴力！
“洛络……我说完了。”安静了一会儿，桃夭终于耐不住，轻微地动了动，“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洛络摇头。
“刚才你才只解释了文件夹的事。”洛络平静道，“你不是说自己是坏孩子吗？那别的事呢？也说说看？”
桃夭瑟缩一下。
今天的洛络……有种说不出的可怕感觉。
“还……还有……”桃夭抿唇，“戴舒宇和孟妍……他们的论文抄袭是我查出来的，我故意发邮件给他们的导师，还有学校领导，让他们被退学……”
洛络很快就想起来，那对情侣被辞退的前几天，桃夭有一天没起得来，就没去学校。当时洛络还以为是因为桃夭赖床。
洛络着实被震惊到了，语气却仍然冷静平和：“还有呢？”
“还有……”桃夭弱弱道，“你和哥哥取消婚约那天，我偷偷和顾姐姐联系了……其实是我告诉顾姐姐说，哥哥喜欢她的。因为我想让他们在一起，这样如果爸爸妈妈发现了，也只会先去责怪他们，说不定就不会怎么在意我们了……”
听完这句话，洛络心里已经笑得发颤了。
感情这熊孩子就是这样坑哥的？
不过表面上仍然波澜不惊：“还有呢？”
桃夭认真想了想，嗫嗫道： “没、没有了。”
“就这？也不算很坏嘛。”洛络在桃夭脖子边蹭了蹭，“你因为这点小事就不信任我们的感情，还莫名其妙要和我分手，这才叫坏。”
桃夭垂眸：“对不起……”
“所以，夭夭，这些话为什么和我表白的时候不说，十三号那晚也没说，偏偏拖到了出院了才说？”洛络又问。
“因为……洛络……”桃夭的手指蜷起，“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不希望你发现我不好的那一面，我……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活不了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