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瘾,依赖,直到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沈棠靠在谢景离胸膛上,听着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他们之间,可以有喜欢,有依恋,有牵挂,却不能有附庸。
想让他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依赖别人施舍而活,直到死去么?沈棠突然想起白蘅芜死前的景象,那个人非但没有输,反而用他的死,给了他最刻骨的报复。
若是过去的他,到了如此境地,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如今,他却已经心有牵挂。身体的不适渐渐褪去,沈棠抬手环住谢景离的腰际,紧紧地回抱着他。
他舍不得啊……
过了许久,沈棠方才抬起头,神色淡淡,“我没事了。”
“你……”
沈棠摇摇头,“你阻挠了决明长老的炼魂术,他受到巫术反噬,暂时应该不能再对我们做什么。可他控制了忘渊,难保不会还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再想办法。”
“那颗药,是凌忘渊给你的?”谢景离说的,是黄蜂侵袭的时候,沈棠喂给他的那枚药丸。
沈棠回答,“嗯,是我将药盅递给他的时候,他交给我的。”
“这么说来,他也是受到胁迫。”谢景离敛眸思索片刻,“不论如何,墨幽谷私自炼制魂魄,危害百姓已经证据确凿,不管他们内部有如何矛盾,这件事,他们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
“恐怕没这么简单。”沈棠道,“要变天了。”
沈棠与谢景离已经走到洞口,二人目眺远方,能够俯瞰整个墨幽谷的全貌。在熹微的光线中,幽静的山谷薄雾蔼蔼,似乎即将苏醒。
从山洞中逃出的决明长老,刚刚回到自己的居所,便滞住脚步。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面前书斋的大门突然打开,一道黑影掠出。
决明长老见状,立即跪倒在地,“谷主饶命!”
“等等。”
院中另一个声音响起,黑影在据他还有半寸的时候停下,一张脸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却是凌忘渊。他眼神淡漠,没有看决明长老一眼,而是转过头去。
他的身后,凌逸松缓缓踏来。
凌逸松走到决明长老面前,拂袖,数本书卷摔在他的面前。那些书卷,尽是残本,上面是圣巫一族的巫术记载。
凌逸松怒道,“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谷主,你听我解释——”
“当初我费尽半生功力才将你救回,就早已告诫过你,不要再去碰这些诡谲阴邪之术。你倒好,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留你性命!”
凌逸松怒不可遏,决明长老却不慌不忙。
决明长老道,“谷主,决明自知有罪。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事情传到仙门之中,否则墨幽谷必将遭来祸患。”
凌忘渊眉头微皱,便听决明长老又道,“现如今,谢景离和沈棠都已经识破我的身份,他们现在肯定已经逃出谷去,若再不前去阻拦,一旦他们传出消息,后果不堪设想啊!”
决明长老一席话让凌逸松稍稍冷静下来,他眸光微敛,“你糊涂啊。且不论你私学圣巫术,触犯门规。可你万万不该,去招惹谢景离。就算沈棠当真在墨幽谷丢了性命,我们也还能开脱。可谢景离不比沈棠,他的背后,还有一个万剑宗。你既见他们一同来了墨幽谷,便不该轻易出手。”
决明长老以巫蛊之术危害百姓,这件事情他既然已经发现,便可及时遏制。只要消息不传出去,只需随意寻个替死鬼,便可让墨幽谷独善其身。可是如今,竟然被谢景离和沈棠知晓……
凌逸松思索片刻,“渊儿,你便留在这里看管好决明长老。至于那边,就让我来处理吧。”
凌忘渊的眼神暗了暗,问,“谷主是想……杀人灭口?”
“此事决不可外传,沈棠和谢景离,谁也不能活着离开墨幽谷。”
“可是,谢景离若是死在墨幽谷,万剑宗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怕……”
凌逸松笑道,“不就是与万剑宗撕破脸面么。维持表面和平这么多年,我倒有些怀念当初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凌逸松说完这话,周身突然现出些许墨色烟雾。墨色烟雾将他彻底包围,雾气散开后,凌逸松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凌忘渊浅叹一声,决明长老却是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渊儿,你很聪明。”
“假意受我控制,却是反而利用沈棠和谢景离想要将我害死。为了防止出现差错,又趁我不备,向谷主通风报信,陷我于绝境。”决明长老幽幽道,“渊儿,我过去似乎是低估你了。”
凌忘渊眸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看来,决明长老早就算到我这一步了?”
“不敢这么说,这次,是你棋高一着。只是,你不该对我使用这等鱼死网破的法子。”决明长老轻笑两声,脸上的伤口显得更加狰狞,“我此生早就没有任何牵挂,自然也无顾忌。而你,却有放不下的东西。”
凌忘渊的脸色一变,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万剑宗的那个病秧子,我早就说过,他会是你的软肋。”
山色空濛,万籁寂静,却有一声惊呼打破宁静。
“你说什么?!”谢景离扬高了声音,就连步子也忍不住停了下来。
沈棠正趴在谢景离的背上,勾着对方落在额边的一缕碎发把玩。见对方这震惊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凌忘渊这么讨厌你,却对子焕百依百顺么?怎么我现在告诉你真相,你反倒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谢景离惊得说话都有些吞吞吐吐,“可、可他们都是男子——”
沈棠沉了脸,“你觉得我不是男子么?”
谢景离:……
片刻沉默,沈棠从他背上跳下去,嗔怪道,“那要依你的话说,我也不该和你走得太近了?”
谢景离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我……”谢景离脑中一片混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只是子焕他,他……”
沈棠见他这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傻瓜,我就是逗逗你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沈棠揽着谢景离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
谢景离问,“你只是在逗我?”
“不,后面是在逗你,但前面不是,”沈棠轻咳一声,立即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凌忘渊和江子焕有私情的事情我绝对没有骗你,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问子焕。”
谢景离见沈棠也不像是胡说,呆立在原地,神色变了又变,不知在想什么。
沈棠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虽然你们万剑宗和墨幽谷确实不对付,但他们二人是两情相悦,真有这么难以接受么?”
“这倒不是……”谢景离若有所思,“我只是在想,难怪过去好几次凌忘渊在场的时候,子焕总喜欢把我支开,我还以为他是怕我和凌忘渊打起来。”
沈棠:……
沈棠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眉头一挑,转头看向了密林深处。一道墨色的烟雾从不远处斜掠而来,雾气中逐渐显现一个人影。
“来得很快啊。”沈棠意味不明道。
凌逸松缓缓踏出来,“二位既然到了墨幽谷,何必着急离开呢。”
☆、恩怨
日头还未完全升起, 天边泛起微微白色。
二人此刻已经接近了墨幽谷的边界, 只消进入迷蛊幻阵, 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可惜, 都到了这里, 仍是被凌逸松挡住了去路。
凌逸松拦在二人面前, 也不着急,目光落在谢景离身上打量片刻,笑道,“谢宗主大驾光临,不去我们派中坐坐,反倒如此偷偷摸摸作甚?”
谢景离懒得与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道, “凌谷主, 墨幽谷的决明长老以炼制黑雾,危害百姓,你就没有什么话好说吗?”
“哦, 谁说那黑雾是出自我墨幽谷?有证据么?”
“你——”
谢景离想说什么,却被沈棠率先打断,“你这人当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不要脸,那决明老头险些要了我的命, 我们俩就是人证。而那后山山洞之中, 满石壁的圣巫术遗迹以及炼魂炉鼎便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在装什么傻。”
“人证物证俱在?当真是笑话。”凌逸松说道,“后山什么山洞, 从未听说过。至于你们两个,只要你们永远闭嘴,那就不会有人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了。总之,二位今日恐怕是走不掉了。是二位主动与我回去,还是我强行请二位回去,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沈棠被他的话惊到了,“……我没听错吧,你好歹是一派之主,有你这么耍无赖的么?”
“还与他废话什么。”
一声剑啸,谢景离背后的流魄剑已然出鞘。而眼前的凌逸松却在流魄光芒触到他的一瞬间,身影突然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原地。
他们眼前的凌逸松,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替身。
四周忽然蔓延出滚滚浓烟,瞬间将二人包围,浓烟中,隐隐有灵虫扑腾翅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