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怎么了呢?
几乎静止的空气中,只传来怀表滴答滴答的响声。
常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不可置信道:“它……它怎么开始走了?”
泠闻言翻开表盖,指针确实如同正常钟表一样开始移动。
可刚才拿到表的时候明明已经停了。
好一会儿,泠低声道:“因为时间回来了。”
“什么时间?”常长问。
“你的时间。”泠回答完,将怀表放进了常长的口袋里,并一把把他抱离了床。
常长还没反应过来,脚掌已经碰上了冰凉的地板,冷得他一个哆嗦。正当他想找一双鞋子的时候,某一处忽然碰到了一个温暖源。
泠握住了他的手。
紧接着拉着他推开了门,看上去有些着急的样子。
……时间不多了。
原来现在的时间是夜晚。
外面静得可怕,黝黑的天空中看不见一点星光。更准确的说,周围一点亮光都没有。
可泠却丝毫不受干扰,还好几次帮他绕开了障碍。
常长被拖着走了一阵,忍不住小声道:“我们去哪?”
没回答。
“那个我费老半天劲才拿到的,你就给我了?”
还是没回答。
“……不对,你刚才说我要回哪里去?”
“嘘!”泠忽然停了下来,捂着常长的嘴巴,面无表情地朝他们离开的地方看了过去。
嘴巴被捂着,常长也回不了头,但微妙的,他听到了一些声音。
咚。咚。咚。
乒乒。乒乒。乒乒。
如果问常长这是什么声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球的声音。
但经过了之前这么一大波恐怖故事,他忽然有些想开了:反正大概就是妖魔鬼怪中的一个吧。
轰隆隆——
头顶上传来阵阵雷声,似乎是要下雨了。
雨夜……闪电。
球。
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像蛇一样盘了上来,随时准备咬他一口。
常长深吸一口气,往身后看了一眼。
漆黑一片。
没事的。没事的。我一步一步往前走就行……
咚。咚。咚。
奇异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常长心头,他鬼使神差地想:“再回头看一次吧。”
于是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
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可下一秒,一道强烈的闪电划破天际。
那一瞬间,常长的血液瞬间从头凉到脚。
就在距离他们三四米的地方,一个人正立在他们身后。
……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常长忍不住在心中咆哮,恐慌却一丝也没有减少。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没有双手——倒立着。
头如皮球,撞在地上发出“乒乓”的响声。
就在这时,泠拽着他的手飞奔了起来!
常长狼狈不堪地跟随着,好几次差点摔倒。他现在脑子如同浆糊,乱成一团。
那个倒过来的“人”竟长着父亲的脸。
恍惚间,他们穿过了之前的池塘,又经过了破破烂烂的旧宿舍楼,终于到达一处泥地。
常长立刻回忆起这是来时在梦中走过的山林。
正当他想说话的时候,一直握着的手被松开了。
从屋内出来就没有再说过话的泠,此时终于开口。
“进去森林以后,一直跑,到有光的地方。”
“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平静的话语间,常长听出了离别。
他想抓泠的手,却被泠躲开了。
这里光线实在太暗,他看不清泠的表情。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常长问。
尽管答案,他早就知道了。
泠摇头,又道:“我要走了。”
“我们还能见面吗?”常长又问。
泠听后语气带了点笑意:“也许吧。”
常长好像知道他在笑什么:“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接着他又补充:“还想见你。有机会的话。”
话音刚落,他被拥抱住了。轻轻软软,在这个被死亡与恐怖气氛笼罩的黑夜中,依然倔强地透露出阳光的味道。脖子也有些湿润,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刚才说错了,一定会。”泠低声说。
“走。”
他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脚踩进了泥地间。
这一脚如同解除封印的魔咒,霎时间咚咚咚声从四面八方海啸般席卷而来,又骤然消失,又再次重来!
——无形地力量在与这些怪物搏斗!
常长意识到了什么,奋不顾身地向前跑去!
我要活,我要离开这里——直到再次相见。
风声,雨声,雷声。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常长的脸上。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好烫啊——”
“好臭。好臭。”
“妈妈,我要死了吗?”
“你不想救他吗——”
在无数无意义的胡言乱语中,常长明显感觉到,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常长的脚步一顿,又想起泠嘱咐的那些话,强忍着回头的欲望继续向前跑去。
随着常长的远离,那些声音越来越小。
又过了十几分钟,远处有着幽幽的橘黄色灯光。
常长用力抹去脸上的泥水,大步朝有光的地方前进。
拨开猫咪的草丛,常长踏上了坚实的水泥地。
他抬头,原来是一盏幽暗的路灯。
“轰隆————”
正当他想松口气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气浪从常长来森林的另一头席卷过来。
还未逃离恐慌状态的常长一时没站稳跌坐在地方,然后惊讶地看着远处。
熊熊火焰中,瑰丽酒店竟然倒塌了。
橘黄的焰火照亮了半片天,终将那些冤魂尽数埋葬。
一切都终结了。
“哈……”常长重重呼出一口气,下一秒却差点将气吸回来。
一辆车,静静地停在他身后不远处,如同一只窥伺已久的幽灵。
什么时候停的,他竟然毫无察觉。
常长心中警铃大作,挣扎着就要爬起来。
车灯瞬时打开,连引擎声都没有便向常长开了过来。
怎么会——
“砰!”
剧烈的疼痛下,常长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完结
第26章 真相(四)
常长偶尔回忆小时候的事,却记不太清了。每每同学说些什么小时候的趣事,他都只能在一旁听着。
从初中以来,他的父亲就不经常回家。最多的时候,就是一两通电话。
甚至于有一段时间里,他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
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
度过中二期后,常长倒是学会接受了。有些人也许就是不被爱的。
【我是灾祸。】
他似乎忘了一些事,不过也无所谓了。
直到上了大学。
尽管对方是同性、是舍友、是好友,但他感受到了“爱”。是第一次吗……?好像又不是。
常长又想了想,这么好的人怎么可以喜欢坏掉的自己呢?
放假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大家都认为他们吵架了。常长无人诉说,只好自己憋着,直到另一个舍友看到了某酒店招暑期工的传单。
大巴在雨夜中艰难行驶,晃动的车身像大家不安的心。
刺耳的摩擦音,剧烈的撞击声,残骸。
熊熊大火在不远处燃烧。
有谁紧紧护住了他的头。
费力睁开眼睛,眼前的惨状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置身于地狱。
无力而冰冷的手从他的脸边滑下,露出了党卞冰冷的脸孔。
王寺离他也很近,常长刚看清楚,就干呕起来。
他的腹部被一个凸出来的钢管插穿了,刚才在车站吃的还未消化的方便面流了出来。
常长的体内冰火交融。
他在大量失血,他要死了。
会有人替我悲伤吗?
还是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上会比较好……
这样你就不会死了,妈妈。
常长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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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最爱的人是妈妈,而妈妈因为生自己而死掉了,所以爸爸最恨的人是自己。
常长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还不明白很多事的时候,就先明白了这件事。
他们家很大,佣人也多。父亲记不住人的名字,干脆让他们每人都别一个名牌。
他特别讨厌219房间,里面有一个特别大的衣柜,只要父亲心情不好就会被关进去。
他也特别害怕雷声,因为他曾经在阳台站着淋了半天的雨。
他也不喜欢黑暗。
很多很多次,他已经记不清了。
不过,他还是有慰藉的。那是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小猫。
他偶然听佣人们说道,白泠小姐生前最喜欢猫,难产后那只猫也消失了。
于是在看到猫的第一眼,常长觉得——就是那只猫。于是他偷偷给它取名“泠”。
只是发出这个音,心情都变得好了。
他甚至有一个奇妙的感受:他在体验妈妈的生活。
“臆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