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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皆知我貌美如花 (井蓝)


  加林整了整衣领,偏过头,闻言又抬起头:“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么?我再熬两三个月,你正好收拾残局连任统帅……我死得顺理成章,你立刻大权在握。”
  他这么说话简直在刻意激怒尤拉诺斯了,尤拉诺斯顿了片刻,伸手轻轻搭了下他的肩膀,有意忽略了加林的躲闪:“我没这个意思,你别多想。我还有点事,下午派车来接你。”
  他走开几步,又回过头来:“对联邦的那个决议你下得太草率了,你在联盟根基未稳,此举必然引起联邦强烈反弹,到时候的情况难以估计。现在联盟仍处在政权更迭的动乱中,对于联邦,不急于一时。”
  “好啊。”加林说,指了指房间里,“我不杀他,但我要更大的权力。”
  尤拉诺斯一愣,点点头:“我答应你。”
  .
  “这位病患要重点关照,你们说话最好注意一点,还有过来时候的保密条款要记清楚。”
  “上午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癌组织超出粘膜下层侵入胃壁肌层,但未伴有胃周围淋巴结扩散或肝胃间转移,情况比较理想,病程在可控范围内,术后生存十几二十年可以预计,但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患者不愿意配合治疗。”
  “……这是个问题。我听说前几天精神科的老专家赶过来看过了?会诊的时候也提出有长期双相障碍和创伤后应激障碍,你们平时还是要把患者情绪放在第一位,疏导工作不能放。”
  “是的。”
  几个医生穿过住院部曲折的走廊,午后的八楼安静无声,只有护工推着治疗车经过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走廊里站着少数一些警卫员,宽阔的走廊上空荡荡的铺满金色的天光。
  这种画面也只有在这家医院的高干病房才看得到,联盟和联邦一样存在着发展不平衡的巨大问题,之前的军备竞赛使各国的科研力量大量投注入军事领域,以至于医疗资源在战争中高度富集,而民用资源总体匮乏,在距离它几千米外的普通医院,到处是人满为患的场景。
  他们很快来到其中一间病房前,试图推门的时候一个护工走了出来,见来人连忙点头示意:“主任,您找我?”
  为首的医生愣了一瞬:“我没有……?”
  半小时前。
  “艾伦,周主任找你。”被叫住的护工回过头,穿同样护工的白衣带着口罩的男人快走几步上来,对方的身材显然颇引人注目,在beta中这样的个子可以算是人高马大了,——医务人员绝大多数都是beta,他们的体质在胜任医疗工作中有独特的优势,很容易给患者平易近人的感觉,也不会像Omega一样动不动就要休产假。
  艾伦不由地多看了他两眼。
  “通讯系统临时出了点问题,我刚刚在817病房碰到主任,他让我来叫你,你先过去吧?”
  “但是我这里还——”
  “没事,我替你一会儿,你赶紧过去。”
  艾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嘱咐道:“患者在闭目养神,无论他说什么,不能离开花园,别的你陪着就行了。我先走了。”
  男人点了点头。
  莱因拉下口罩,走上前。
  “……好久不见。”莱因轻声自语。
  他看到加林的时候,那个叱咤风云的年轻人正蜷缩在一张躺椅里,他穿棉质的白色病号服,也许是睡衣,身上盖着浅灰的毯子,原本刷了清漆的原木色躺椅上也铺了厚厚的绒毯,他面容看上去年轻而疲倦,莱因在他身边蹲下来,正对上他的半个侧面,漆黑的睫毛历历可数。
  他安静而脆弱,成为Omega的那一段经历限制了他身体发育的轨迹,他的气质和气场都十分冷峻而强大,以至于不近距离接触的话,往往很容易从新闻上误认为他是个和尤拉诺斯一样体格高大的男人,而事实上当他蜷缩在一张不大的躺椅里的时候,你会发现那完全是一个错觉,他实际上那么瘦削又那么孱弱,就仿佛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
  也许是午后的光线太过温暖了,从花园的玻璃顶部涂遍两个人的身上,莱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睫。
  他猜加林可能会警觉地醒过来,所以立刻抽回了手,但出乎意料的没有,可能治疗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此刻青年仍然侧着头沉睡着,没有动作。
  “还能见到你……真好。”莱因眨了眨眼,“我很想你,加林。”
  他温顺柔和的睡颜像一个幻觉,意外地填上了莱因心里关于他的某个缺口,而填上的结果就是他的心像一滩水似的化了开来,夹杂着心跳的擂鼓声。他再次试探着拨了拨他的眼睫,感受到那细细的睫毛在自己指腹上滑过,然后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加林依旧没有醒,莱因有些放下心,药物里多半掺有镇定成分,他应该不会突然醒来。
  这种认知无异于给他打了一支强心针,莱因略略放下心。
  “我说过我会帮你的。”他轻轻抚摸着加林的额前的碎发,在他的额头反复吻了吻,“雷恩斯的秘密部队在你的军港下,你知道吗?”
  其实弄明白他对加林的心意之后他反而坦荡了很多,他原本在生活中就是一个颇为细心的人,人生经历使他必然的服从和忠诚于一些信仰,也由此塑造了他的人格。很多时候他都是被时代和家族的浪潮推着走的,他一路走了很多年,可以说平步青云,一直都是同龄人里最顶尖的一拨。
  他很少、或者说几乎从不去想他活着的意义,因为没有必要。他的信仰就是为保卫国家和人民,他在遭到洛德的“自净计划”清洗的那一天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存在并不是为了这个充斥着种种不可言说的秘辛的政党和同盟,他是为了他的人民。
  这是他作为一个将领的意义。
  他只是随波逐流的依照世俗对他的看法,做他所谓“应该做的事”,抵达他所能抵达的最高的高度……直到加林出现。
  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罔顾世俗、而真正没有被世俗改变的人,他足够坚定,也足够坚韧不拔,莱因见过他的铁血,也见过他的狠绝,他站在距离世界权力终极最近的地方,他只要肯停下来,放弃仇恨,他就能躺在现有的一切上度过余生。
  可是权力和利益最终都没有打动他,在医疗科技完全不如重工业发达的现代,癌症依然属于致死率极高的疾病,如果他肯放下过去,也许他会活得更久,但他却执意不肯。
  莱因清楚地知道他很不想加林死,他想要他活着,因为这样的人独特而罕见,就像护着某种珍稀而剧毒的植物一样。
  而这也渐渐成为了他生命的意义。
  他凝视了沉睡中的加林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另一边,从他的身后探过身,伸手虚虚地搂住了他。
  这个半蹲的姿势其实有点扭曲,很不舒展,莱因却像没感觉到似的,他的眼睛正好看见加林的后颈,仔细看仍然能看出浅浅的刀疤的痕迹。莱因的眼珠微微一动,贴上去轻轻吻了吻那里。
  “你不知道也关系。”他轻声说,“我会帮你铺平道路,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还有很多你想做的事没完成,你也还没杀了我,没有荡平联邦……在此之前,请你好好活着,好吗?……”
  他的动作非常的轻缓,给人一种强烈的珍惜一般的感觉,这样他只能看到加林的后脑勺和一个雪白的耳朵尖,没有看到垫在他另一边脸颊下的毯子上慢慢洇开了一小片水渍。
  加林轻轻松开了藏在毯子下扣住扳机的手。
  在那个光线正好的午后,两个年轻人以一种奇异的默契拥抱在一起,他们各自怀揣着杀人的利器,隔着重重误会、兆亿公里的时空,在足以杀死对方一百次的距离里,只是互相贴靠着,耳鬓厮磨,却没有任何动作。
  加林无从分辨他所说的真假,他抬起手就可以解决这个麻烦,但他可能真是太累了,他的眼皮如此沉重,就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安定的气氛,让他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下,而根本不愿意再睁开眼睛,也不愿再深思更多东西。
  他感到久违的舒适,身后的男人非常谨慎的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没有强烈的信息素,也没有凶狠的拥吻,甚至连呼吸声都很轻,他的胸膛却坚实可靠,像一个最忠诚的保护者忠心耿耿地守护着他的主人那样。
  加林突然有点想放纵自己,他真的睡了过去,其实前面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强逼着自己没睡着,而现在他有些熬不住了。
  算了,不管是真是假,战争还是屠杀,以后再说吧。
  他是被一阵嘈杂的人声吵醒的,醒来的时候暮色渐沉,警卫队长紧张地盯着他,问:“刚才有人来过吗?”
  加林看着他,沉默良久,答道:“……没有。”
  “你确定吗?”
  “确定。”
  站在病房里的男人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接一个出去了,后面等着的医务人员走上来,他顿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了,手术的事我同意了,你们去安排吧。”
  他说完侧过头,这时他已经被转移回了特殊病房,外面有重兵把守,他的目光透过玻璃窗望向窗外,远方湛蓝的天空映入他的眼里,西亚星上甚至有群鸟掠过,带起一阵扑棱翅膀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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