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殷若怀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他们说命数无常,很多缘分来了又走,续了又断,任你百般拉扯,哭泣嚎啕,都无济于事,何况殷若怀从来内敛。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躺在冰冷棺椁里的历岩,想着这个人可能只是睡了一觉,等到天亮就会醒,又或者只是顽皮地开了个玩笑,等自己守累了,又会立刻爬起来,笑嘻嘻地撒着娇。
桐笑非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紧紧攥着拳头,咬咬牙,没让自己哭出声。
“没事的,你还小,不用那么遮掩。”关风月温柔地哄着她,“何况师父还在这儿呢,哭一哭,好受些。”
“师父,阿岩哥哥真得是被妖怪袭击,所以才去世的吗?”桐笑非双眼通红,泪水不自觉地从脸颊上滑落,关风月亦是哽咽:“嗯,据他的同门所言,是这样的,那妖怪也已经灰飞烟灭了。”
桐笑非终是忍不住大哭:“那师兄,师兄可怎么办呀?”
关风月不知要如何回答,他无能为力。
殷若怀抚着棺椁的边缘,垂下眼帘,低声唤着:“阿岩,你不要睡,醒一醒,看看我。”
没有任何回应。
殷若怀的神色变了变,暗自下了个决定。
他请求将历岩的尸首带回关山,葬在那片竹林。
所有人都同意了,不幸已然降临,唯一能做的只有满足生者小小的心愿。
只有罗新玉得到了一个秘密。
“阿玉,你能不能帮师父一个忙?”殷若怀比从前憔悴很多,仿佛一夜之间,人就老了,罗新玉不忍:“师父您说,徒儿一定为您办成。”
“你且过来,我说与你听。”
“好。”
殷若怀附耳交代了许多,罗新玉没有犹豫:“徒儿定会将它寻来给您!”
“路途艰辛,如若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立刻回来。”
殷若怀看着自己的徒弟,十五岁的少年,仍然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他忽然又后悔了:“要不你还是不要去了,我去问问你师祖。”
罗新玉轻笑:“如果师祖肯答应,您也不会来找我了吧?”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师父,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您不要怕,您于我,恩重如山,无论如何,我都会安全地将它带回!”
殷若怀苦涩:“谢谢你。”
“那我就去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罗新玉三拜而去。
殷若怀呆坐在青石台阶上,一言不发。
他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年。
罗新玉顺着大地之脉,一路走到泰山西隅,找到了殷若怀所说的血槿花。
花开之日,必是群山烂漫之时,血色奔涌,百鬼栖息,神君夜游,采撷归之。
罗新玉不清楚师父的用意,但如果这是唯一能让对方振作起来的办法,那么他一定会去做的。
所以说,长情的人最固执,也最愚蠢。
那个时候,沉睡在花丛中的屠凌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敢下狠手虐,呜呜呜呜呜呜
第34章 血槿
关风月站在山门处一个偏僻的角落,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徒弟和徒孙。
“若怀,你当真要这么做吗?”他低声呢喃着,右手微握拳,迟迟没有动手。
古书上记载,血槿花乃亡灵之花,将它种植与死者胸口,花开之日,或许能重新凝聚散落的魂魄。但这种方法无人尝试过,因为血槿不但难以在俗世成活,而且很容易招惹百鬼,所谓魂魄不纯,怪力横生。
关风月头一次露出极其担忧的神情,他决定找徒儿好好谈谈心。
“师父,我意已决,您不必再劝。”殷若怀跪在恩师面前,微微垂首,上半身却是挺直,看得关风月又心疼又着急。
“师父都知道,都能理解,但此事危险极大,稍有不慎,便有可能——”
“即使永世不得超生,我也想和他在一起,同去同归。”
殷若怀说完这话,肩膀轻轻颤了颤,给关风月磕了三个头,便拂衣而去。
桐笑非坐在屋顶上,望着师兄远去的背影,目光也随之渐行渐远。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满布乌云,似乎要有一场大雨。
她翻身而下,推门进去:“师父,我们晚上吃什么呀?我忽然很想吃你做的烤鱼和糖醋排骨。”
关风月定定地看着她,招招手:“来一下。”
“什么事?”
“以后替师父多去看看你师兄,我就不管了。”
桐笑非听了,伸手拍拍他的背:“好,你休息一段时间,剩下的都交给我。”
关风月笑了:“傻姑娘。”
桐笑非抿抿嘴,神情却有些哀伤。
“师父,你总是心太软。”
她默默念着,叹了口气,出了门。
殷若怀从那天开始,便没有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选择了闭关。
桐笑非时常去看他,有时也带上罗新玉,偶尔还会看见关风月躲在树上,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切。
“阿岩。”殷若怀握着心爱之人的手,试图温暖他,然而那冰冷的触感却十分伤人。
血槿花的种子在历岩的尸体里不断生长,靠着殷若怀绘出的灵阵,渐渐膨胀。顺着奇经八脉,一直延伸到胸口,并缠绕出一朵妖冶的红花。
七月初七,血槿盛放,亡灵初醒。
殷若怀倚靠着树干小憩着,神情疲惫。
桐笑非走在月下的房顶之上,双手轻轻摆动着,似乎心情很好。她在罗新玉的房间上停留了一会儿,翻身而下,从窗檐处跃了进去。
“玉玉,借你的佩剑一用。”
罗新玉有些奇怪:“小师叔,你要我的佩剑做什么?”
“这是师父送你的吧?我觉得应该挺好用的。”桐笑非想起殷若怀头一次带这个孩子进山门的时候,关风月那张无比灿烂的笑脸。
那个时候师父在想什么呢?是觉得后继有人,还是有其他想法?
桐笑非本身握不稳刀,所以关风月从不教她斩鬼之术。
“小姑娘手上要干干净净的,哪能沾上这些污秽之物?”
印象中的师父总是这样笑嘻嘻地含糊其辞。
但是现在,不行的,她不能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
罗新玉看着桐笑非阴晴不定的脸,隐隐猜到了原委:“小师叔,如果你想去做,就由我代劳吧。”
对方明显一愣:“你说什么?”
“逆天而行,我也害怕师父出事。”罗新玉垂下眼帘,“我当初,一心只想让师父振作起来,因为他看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可是后来,我——”
他没有办法说清楚,只是皱着眉头,桐笑非轻叹:“你不必多想,从始至终,你都没有错。可能这就是命。”
她拿过对方手里的佩剑,低声道:“你呆在这儿吧,我去看看,天凉了,多穿点衣服。”
说着,她便挽上自己的长发,慢慢出了门。
山林深处,殷若怀被一声雷响惊醒了,睁眼时,发现历岩坐了起来,一动不动。
“阿岩?”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欣喜,伸手抱了过去,对方依然没有说话,身上还是冷。
殷若怀念叨着:“我抱一会儿就不冷了。”
站在阴影里的桐笑非很是揪心,她握着佩剑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下不去手,就算了吧。”关风月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吓得她差点哭出声:“师父?”
“傻孩子,你是觉得你打得过你师兄,还是觉得你面对历岩下得去刀?”关风月很闭上眼,言语中并没有留下情面,他很不客气地夺过桐笑非手里的佩剑,走了出去。
“师——”桐笑非哑着嗓子,有些发不出声。
关风月双手抱胸,笑着:“他醒了?”
“还没,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殷若怀低着头,将历岩紧紧地抱在怀里,“师父,我一定能成功的。”
他猜到关风月要做什么。
对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若怀,你从小就很听话,勤奋踏实,为师很早的时候,就算出你可能会陷入一场深渊,所以我一直小心防范着,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师父,你想毁了那血槿花?”
“如果我这么做了,你是不是会恨我入骨?”
“徒儿不敢。”殷若怀也是伤心,“但是他走了,我也会走的。”
关风月望天,摸了摸眼角:“我现在真得很想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老人家应该不用管了,可是你看看他!殷若怀你看看你怀里!”
关风月突然大吼了一声:“你扪心自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历岩不可能醒过来的,因为他的心被挖了出来。心主神明,三魂七魄皆汇聚于此,他的心没了,灵魂即使被血槿花强行凝聚,也只会在经脉之中游走,久而久之,必定成为一具没有任何意识的走尸。
殷若怀忽然就流泪了:“怎么会?我以为这样就可以了的。”
“是师父的错,师父没能尽早阻止你。”一向笑脸示人的关风月也跟着哭了,“是我抱有侥幸,也是我没能认清现状,让你有了不应有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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