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反应,赵泽已经给了挡在他前面的那个奴才两下子,让他和摔在地上那个凑成了一对,然后三两步走进了凉亭,他将石桌上的几盘吃食全都掀到了地上,对曹一鸣怒目而视,“家奴毫无口德,嚣张跋扈,你也毫无气度,弄出这一套来,以为我好欺负,我会怕你?”
曹一鸣站起身要推他,“你本来就是妓子所生,还不让人说了?”
赵泽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曹一鸣刚才看到了赵泽的厉害,当即往旁边躲了一下,脚下踩到了赵泽掀到地上的猪嘴肉,鞋底打滑差点摔一跤,赵泽便没有打他,反而拉了他一把,赵泽放过他,主要还是怕打了他,到时候老师怪罪。
曹一鸣的两个奴才此时已经跑进了凉亭来,要护主,但两人身上都染上了尿骚味,曹一鸣反而嫌弃他们,说道:“赶紧去洗了换衣服,好臭!”
两人犹犹豫豫不要走,怕赵泽对曹一鸣不利,但曹一鸣已经看出赵泽不敢乱来,他便又像赶苍蝇一样地赶他们,“赶紧走,赶紧走,臭死了。”
两人只好跑回去换衣服去了,赵泽则对曹一鸣说道:“最好把你的奴才们管好,还有管好你的嘴。”
曹一鸣比赵泽大了两三岁,被他教训便非常不忿,怒道:“你一个妓子所生的庶子,嚣张什么。”
赵泽作势要打他,他赶紧往旁边躲了躲,赵泽对他冷笑一声,说道:“十年后,咱们再来看出生。”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走下凉亭后,他又回头再次对曹一鸣说了一声:“有本事你再让你那奴才乱说,下次我定把他嘴巴抽得说不了话。”
曹一鸣本来还想回他两句,但赵泽很快就走了,他只得站在那里干瞪眼,毕竟是弱书生,不敢和赵泽打架。
赵泽从折柳亭离开,因为没了风灯,只得抹黑回住处。
远远看到前面路口站着一个提着风灯的高瘦身影,走近了发现是他的兄长赵甄。
赵甄面色冷淡,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多说话,提着风灯转身就往前走去。
赵甄住在书院旁边不远的一处院落里,这处屋子是之前的某个学生修的,现在让给赵甄住了。
两人住处不同,自然也不是同一条路,但赵甄所走的却是赵泽回住处的路。
赵泽看着兄长的背影,知道他是要送自己回去,他一边跟上去一边说道:“大少爷,路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赵甄却没有应他,只是说道:“赶紧跟上。”
赵泽只得不再说话,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之前对着曹一鸣那般嚣张,现在在赵甄面前却像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走路。
一盏风灯的光亮只够笼罩小小一截道路,但这点灯光,却如赵泽心中的月亮。
——他的确是妓子所生,他的生母抱着他找到赵家去时,他只有一岁左右,当时赵四老爷才刚为母守制结束,要回京任职,就因为他的存在,言官向上一告,说赵四老爷在为母守制期间嫖妓,甚至有了孩子,赵四老爷自然便没法再入仕途,只得在家中做了一个富家翁。
他的生母后来怎么样了,赵泽并不清楚。因他的出生,他在赵家,当然也不受待见。
虽然兄长赵甄一向对他冷淡,但他知道自己能够读书,全耐赵甄在老爷子和主母跟前说项,所以他知道他这个兄长是面冷心热,待他不差。
一直走到了齐家村的村口,赵甄才停下了脚步,说道:“前面的路,自己去吧,我回去了。”
赵泽说了一声“多谢大少爷”,才往前面走了。
村子里有些人家还点着油灯,灯光透过窗纱映出来,可以照到路,他往前走了一截,再回头去看,发现赵甄这时候才提着灯离开,他心里一暖,快步往前走去。
赵泽并不同他的房东住在一处,而是从侧面另开了一个院门,进了单独的小院落后,里面是三间屋,一间卧室兼书房,一间堂屋,一间厨房。
他雇了村里一个老妈子为他做饭,每天倒也有热饭吃,不过此时回来,老妈子自是已经回家去了,他关上院门,进了屋,冷清的屋子并不让他觉得寂寞,因为他从来就是一个人,早已习惯。
他稍稍洗漱收拾后就爬上床睡了,为了不伤眼睛,他晚上并不经常看书。
正睡得酣畅时,外面传来了嘭嘭嘭的敲门声,还有人在大喊:“赵泽,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们砸门冲进去了!”
赵泽被这声音惊醒,不得不起身披了一件外衫就出去开了院门,刚把门闩打开,门就被撞开了,要不是赵泽反应快赶紧让开,非得让门给撞到。
赵泽还来不及发火询问是什么事,就有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他给逮住了,曹一鸣的那个家奴曹全死死拽住赵泽,哭嚎道:“就是他,是他杀了我家少爷。”
赵泽莫名其妙,想要挣扎,但几个人把他制得死死的,却是挣脱不开,只得任由他们把自己逮住了,问道:“到底什么事,大半夜闯到我这里来抓我是怎么回事!”
曹全嚎道:“我家少爷死了,我们离开时,只有你和少爷在亭子里,肯定是你杀了我家少爷。杀人偿命,你偿命来!”
他说着,就要冲过来打赵泽,但是被另外的人给喝止住了,有人说:“先不要动私刑,已经有人去衙门报官去了。”
虽然众人吵吵嚷嚷,你一句我一句,赵泽倒是听明白了,便是曹一鸣死了,这些人说是他杀的。
赵泽不得不辩道:“我没有杀曹一鸣,你们走后我就走了。再说,我杀他作甚。你们不要诬陷好人。”
曹全道:“怎么不是你杀的,我家少爷只是说了实话,说你是妓子所生,你就怀恨在心,你今儿上午还打过我,晚上少爷约你去亭子里相见,你又打过我和曹耿,你不要不承认,我们身上还有伤呢。”
来抓赵泽的,是书院的仆役和另几个学子的仆人,年纪最大的事书院里的管事,大家叫他秦伯。
秦伯阻止了一堆人吵吵嚷嚷,说道:“曹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还没有定论,我们只是先把赵公子带过去再说。”
赵泽虽然不喜欢曹一鸣,倒也不认为和他有仇,自然没有想过要他死,现在听这些人说曹一鸣已经死了,他又震惊,又不可置信,一时间也没有反抗,他认为人不是自己杀的,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栽赃到自己身上。
赵泽就这么被扭到了麒麟书院的门口,山长刘弼这几天正好出门会友去了,剩下另一名学贯古今的大儒常启东在书院授课,但他现在也没在这里,而是住在距离这里几里路的县上。
曹一鸣的尸体已经被抬到了书院的正院,不少人都在外围围着,看来,他死了这件事已经传开了,众人都跑来查看情况。
不仅仅是住在书院周围的这些学生和他们的仆人,距离这里较近的齐家村里的有些村民都跑来了。一大群人围在书院门口,向里探看情况。
赵泽要求去看看尸体,但曹一鸣的两个家仆曹全和曹耿都不让他去,在一番讨论之后,将他关在了一间教室旁边的小茶室里,由曹全和另外一个学生的仆人钱六在里面守着他。
因为赵泽已经有秀才功名,曹全虽然想给赵泽一点颜色看看,但在没有给他定下罪名之前,却不敢对他过分,他只是不断对赵泽咒骂,说他杀了他家少爷,不得好死。
赵泽问他他家少爷是怎么死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则一律不回答他,只说人是他杀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只把赵泽气得咬牙切齿,又拿他这个欺软怕硬的愚奴没有一点办法。
所幸天很快就亮了,这是麒麟书院设立教授学生以来发生的第一例死人案,死的还是颇有家世的学生,县上知县一大早还在床上就被惊动了起来,亲自带着主簿、衙役和仵作等人前来了书院。年届六旬的常启东也很快来了,甚至还有人去邻府通知刘弼回来。
在知县、主簿和仵作等人查看了曹一鸣的尸体和案发现场之后,知县高承祚要求将赵泽带到书院的大堂。
麒麟书院的大堂修建得颇为壮观阔大,典雅不俗,里面供奉着几位先贤的画像。
现在,大堂里面放着曹一鸣的尸体,书院的几十个书生都围在大堂里,除了他们,还有他们的仆人,又有书院的仆役和管事也在。加上县上衙门来的知县主簿衙役等人,本来宽阔的大堂一下子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赵泽被押到了大堂上来,看到这里这么多人,赵泽本来平静镇定的心也不得不有了一些紧张。他的目光四处扫了扫,却没有在这些人里看到他的兄长赵甄,他的心不由更紧了一些。
知县高承祚坐在上位,又请了常启东坐在了他的旁边。
高承祚并没有让赵泽下跪,反而让一直押着他的仆役松了手,说道:“你就这样站着回话吧。”
赵泽松了松胳膊,对着高知县拱手行了礼,“学生拜见县尊大人。”
又说道:“还请县尊大人明察,学生并未杀曹一鸣,曹一鸣到底是怎么死的,学生完全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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