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彻摇摇头。
谢瑶本就不是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人,既然嵇彻不想说,他也就不再追问。
良久,嵇彻突然开口道:“你的父亲对你好吗?”
谢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道:“父亲洒脱豁达,但却十分关心我们,经常和我们一起玩,教导我们也是因材施教,能做他的儿子真的很幸福。”
嵇彻认真点点头,道:“那你爹会不会不喜欢你交朋友,会不会完全不能忍受你喜欢其他人胜于他吗?”
谢瑶豁达一笑道:“自然不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是我结交的朋友都是些志同道合之辈,那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若是能找到自己心中的挚爱,我想父亲应该会很欣慰吧,又怎么会不高兴呢?”
嵇彻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眉宇间隐忧更加重了。
谢瑶知晓嵇彻不会无缘无故关心他的家事,必然是自己遇到了同样的困扰,想起他方才说的那种情状,犹豫道:“世间只有爱情是有独占性的,你若是喜欢他,便不喜欢他在乎别人超过你。”
谢瑶头一次看到嵇彻这样苦恼的表情,他纠结道:“可是这种感情不是只有男女之间才会存在吗?”他是爱上阿檀了吗?想到这里,嵇彻突然心跳加速,老脸一红。
谢瑶本就隐隐觉得他说的人是夏侯巽,此眼下观察他的表情和言语,便更确定了他的看法,夏侯巽对嵇彻的依恋他早就发现了,想他先前初次认识他二人的时候,本以为他二人是情人关系,后来才发现嵇彻虽然关心夏侯巽,但仿佛对他不是心悦之情,才明白阿檀是单恋,如今一看,阿檀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了。
夏侯巽和嵇彻都是洒脱之人,既然两情相悦,如何不能再一起,正在乱世本就很苦,若是能遇上有情人,自然要好好相爱。
嵇彻正在纠结之时,忽而听到谢瑶唱道:“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唱完之后,谢瑶有些不好意思,嵇彻连李凝云都不喜欢,肯定也看不上他的唱功,因此便赶忙道:“这首歌是一千年前,楚王经过越国的时候,越国的船工对他一见倾心,向楚王唱此歌表白,后来楚王被他打动,因此便带着越人回了楚国,从此琴瑟和鸣,恩爱无边。”
嵇彻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
谢瑶道:“自然可以,远的有越人和楚王,近的汉哀帝和董贤,皆是男/男/相好,我以为男/男之爱和男女并无不同,世间的爱请都一样,只有情深情浅之分。”
嵇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突然想起夏侯巽以前看过的那些春/宫图,里面也是男男欢好,当时他见夏侯巽心中杂念颇多还十分生气,如今想来却是一点也不气了……若是阿檀和他一样喜欢男的,那他岂不是有很大的希望?
谢瑶见嵇彻眉宇间愁云尽散,便不再继续添火了。接下来的事情全靠他们自己了,他只能帮忙到这里了。
夏侯巽一直等到晚上还不见嵇彻回来,心中更是烦闷。第二日夏侯巽烦闷更甚,平日里他总要修炼几个时辰,可这日却连半点也修炼不下去。
阿彻到底去了哪里?他坐也不是站也难安,心中胡思乱想起来,阿彻莫不是真的被他气狠了,出去散心了?
他忍不住开始责怪前天和阿彻争吵的自己,当时他若是不取笑阿彻就好了……又想起阿彻怪他不好好听琴,便后悔想到以前若是好好听他谈琴就好了,如今也不会这样。
他在谢府心中憋闷,便想出去走走,可转念一想,若是他走了,阿彻回来没看到他岂不是更加生气?
他只好留在谢府,他本想着到大门口去等阿彻,可谢家每日人来人往,他站在门口不免多有不便,因此便给了门房一些钱,若是嵇彻回来了便告诉他。
第三天晚上,夏侯巽刚吃完饭,便有门口的小厮飞快来报,嵇彻回来了!
夏侯巽喜出望外,赶忙跑到门口去迎接。还未到门口,他的脚步便顿住了,因此他看到嵇彻身旁站着一个女子,正在对嵇彻说话,嵇彻的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夏侯巽本来想要过去,忽然不知道那女子说了什么,逗得谢瑶大笑起来,连嵇彻也露出个少见的笑模样,三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夏侯巽抿了抿唇,想到阿彻现在还在生他的气,顿时有些丧气,便转身回去了。
难道阿彻这几天不见,是和谢瑶一起去接那个女子吗?夏侯巽在屋子里发了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给嵇彻认错,与其在这里怀疑惶惑不安,不如直接去问清楚。
他刚推开房门要出去,便听到了悠扬的琴声,夏侯巽虽然欣赏不来太过高深的曲子,但这首曲子他还是听过的,是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的那首《凤求凰》。
夏侯巽心中一阵不安,突然耳膜突突如擂鼓,一时间心头掠过许许多多事,眼前闪过许许多多虚幻的人影,他全身突然忽冷忽热,蓦得喉头腥甜,扶住墙干呕几下,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62章 第六十二回 似梦非梦凤求凰(二)
夏侯巽躺在床上,身子一阵冷热交替,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他现在的脸十分苍白,且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额间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裂缝,像极了业火红莲的一瓣花,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他脑子里一会儿想着为什么嵇彻不喜欢他,一会儿又想着要如何弄死那个女子。
不过瞬间,他已经给那个和嵇彻一起回来的女子想好了一百多种死法,恍然间他又想好了一百多种将嵇彻囚禁起来的方法。
他不知道在这些念头在他的脑中回想的时候,他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如同从地狱爬上人间的修罗。就连琴声听了他也没感知到,直到他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他虽然因为身体原因闭上了眼睛,但那人他不用看便知道是嵇彻,因为他的脚步声在他心里回想过千千万万次,以至于他的每一脚都像踩在他的心上。
嵇彻走到夏侯巽的房间,看到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眉头皱的死紧,柔声问道:“阿檀,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说着,他就要去抓他的手腕子,夏侯巽心里生出许多怨愤,他大力甩开嵇彻的手。
嵇彻一脸惊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甩开嵇彻的手的瞬间,夏侯巽便难以自制的后悔,他心里十分伤心,甚至可以说是万念俱灰。这时候他应该在嵇彻面前装作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立时和他划清界限,可是他话已出口,声音却控制不住的哽咽,他道:“我不要你管!你去弹你的琴吧!!!”
嵇彻有些沮丧,道:“你不喜欢吗?”
既然已经很狼狈了,夏侯巽索性什么面子也不要了,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我喜不喜欢重要吗?反正你也不是给我弹的,别人觉得好听就行了!!!!”
嵇彻莫名其妙道:“我就是为你弹的啊!”
夏侯巽如同等待死刑的囚犯一般等待着最后的宣判,却未曾想到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他有些不敢相信道:“给我弹的?”
嵇彻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不是给你还能是给谁?”
夏侯巽想要问和他回来的那女子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却胆怯了,他害怕嵇彻说出什么让他不想听的话,便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阿彻,你为什么要给我弹凤求凰啊?”
虽然床边的光线昏暗,但是夏侯巽就是感觉嵇彻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
见嵇彻不说话,夏侯巽又问道:“阿彻,你为什么要给我弹奏凤求凰?”
嵇彻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急切和压抑的情绪,师父从小教育他自己要敢于正视自己的一切,敢于面对一切未知,因此嵇彻顿了顿,还是决定坦诚:“因为我心悦你,想要同你永远在一起。”
夏侯巽犹恐是梦中,他喃喃道:“阿彻你再说一遍!”
嵇彻又一字一顿道:“我心悦你。”
嵇彻的话音刚落,夏侯巽感觉自己浑身什么病都没有了,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跳到嵇彻的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道:“阿彻,你再说一句?!!!”
嵇彻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这一刻不用夏侯巽给他个明确的答复,他们已经心意相通了,他眼中含笑,手托着夏侯巽的臀,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心悦你,想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做一对神仙眷侣。”
夏侯巽再也忍不住了,他抱紧嵇彻,似喜似悲,似梦似幻,患得患失,心头的那只只为嵇彻闹腾的小鹿早就激动地一头撞死了,心脏都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跳动,一时间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阿彻,我也喜欢你,心悦你,爱慕你……爱你。”说着,他亲了亲嵇彻的唇角。
夏侯巽一亲嵇彻,嵇彻就觉得四肢发麻,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下意识去看夏侯巽,却见他早就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脖子里。
“……”
夏侯巽正在害羞之时,却见嵇彻将他的下巴转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唇,亲完之后他有些不好意思,便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