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魔记 (东方樱)

“他就是那种人，我要露宿街头了。”

“要不你——要不我帮你叫剑阁弟子，再安排一间住处吧。”东方樱正准备出去张罗。

“不要，我喜欢和人一起住，聊聊天有意思。”

“那要不——”

“要不我就将就住你这儿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东方樱就知道自己又被套路了。“好吧。不过我喜欢安静，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说话都行。”一方信誓旦旦。“要不我们聊聊天吧？”

“我喜欢安静。”

“这样啊，那好吧。我之前问过独孤睿他母亲的事情了，你要不要听呢？”

“这——好吧，你说。”

“独孤睿说父亲对他说过，他母亲在他一出生就难产死了。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个女魔头应该不是他母亲了。但独孤睿答应我回去会找机会再问问父亲家族事情。”

“嗯。”东方樱听完，有些许失落。

“放心吧。你父亲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这一次剑阁之事完成后，我决定离开云林深，到时候跟你一起去寻找你父亲。不用担心了。”

东方樱听了眼中忍不住生了泪水，第一次感觉独孤愁这么靠谱，光是几句话就让人内心很踏实。

“反正我无父无母，无所牵挂，上次一别我想了很久，打算离开云林深，跟你一起去闯荡江湖。我这一生，除了跟睿公子关系铁，除此之外就只有跟你能谈心。可我和睿公子的路毕竟不同，我没有匡扶天下的梦想，我只想和心悦的人一起游山玩水，自在畅快。”

东方樱第一次听到独孤愁对他谈心事，句句听起来都不像玩笑话，不知道怎么接话。

“东方，你答应让我跟你同行吗？”

“当然了，你能帮助我很开心，不过，我父亲的事情遥遥无期，万一耽搁你追求自由的梦想和成家立业的大事，我会不安的。我的事，其实不愿意拖累任何人，包括凤姐姐和冷大哥，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和要走的路。”

“嗯，你顾虑太多了。放心吧！他们都在走自己的路而已。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寻找你父亲，直到我有一天找到心中所爱和心中所求，想离开了，我就离开。你不会妨碍我的，我都这样说了，你不会还忍心让我孤独在外一人吧？”无父无母成了独孤愁最好的挡箭牌，次次管用。

独孤愁用哀求的眼神和东方樱对视了很久，期盼肯定的回答。只见对方叹了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不过，你不会嫌我烦吧？”独孤愁放心了，就继续大胆追问。

“我喜欢安静。不过，我也喜欢有朋友的感觉。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把你当朋友了。”东方樱回答。

“我小时候和父亲一起经过云林深的时候，在山上遇到过你，你当时还把我当成小妹妹，你是唯一一个能一眼看出我幻化真容的人。后来在醉春风的时候，我便因此一眼认出了你，你手心的那颗红痣，我记忆尤深。”东方樱谈起了两人相识的往事。

“小时候的事情，我倒是忘了。所以，你那时候心中就记住我了？”独孤愁此刻心中十分得意。

“嗯。”

“那你介不介意现在继续跟我聊天？”独孤愁得寸进尺。

“介意，我想去喝口水。”

……





第164章 栈道篇一六零

很多事情并非东方不懂，只是怕去深想，或者怕延伸到最终失望的结果，一个人就这样飘荡着，不会有希望。父亲的事情就像是无底洞，永无尽头。别人对他的好或不好，又怎会不明白，不感动，但——无眠，他心中想：你会不会有一天后悔你说过的话？他对独孤愁隐瞒了很多事情，包括父亲就是正派口中令人发指的魔。听着旁边不远处床上的那个人呼呼的浊睡声，很安心的感觉。就像很多老人喜欢养猫一般，孤独如同黑暗，能够吞噬人的心神，即使你不喜欢一个人或一个小动物，当你很孤独的时候，这个生口就变成了一棵救命稻草，告诉你你不是茫茫宇宙间的孤独一客。小时候，东方很怕一个人呆在黑夜中，从小失去母亲，父亲经常出去，他晚上独自在家的时候，恐惧得要命，这时，若是听到一只百日里很讨人厌的苍蝇或蚊子，他也把它们当成了朋友，曾经他和这样可憎又同病相怜的朋友度过了许多个岁月，这也让他慢慢摆脱那种虚无感。现在身旁有一个大活人，而且还不讨厌，谈起话来会产生好感，这种感觉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很好，他想，如果未来的日子里，若真的他能一直这样有人一起，甚至还能聊聊心中事，即使父亲真的回不来了，这也是自己的完美结局。他很羡慕独孤愁的性格，即使他从小都不知道父母是谁，他也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世，并不因此而顾影自怜，他从不在自己面前表现任何孤独和可怜，这种坚强是东方心羡，却也做不到的。但越是这样想，敏感的心越会产生怕，怕梦成不了真。也许在哪一个转身之后，就人生再无相见了，也许独孤愁这样的人，身边不乏朋友可以替代。带着这种怕，总是很拘谨很有节制地与人交往，当然也注定了永远只能一个人。这一生，除非有个不讨厌的人硬是粘着他，他可能不会拒绝，但主动交心，堪称天方夜谭。夜茫茫，不知何时沉沉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殷勤的独孤小蜜蜂便早早起来铺床叠被，想要给人一个更加靠谱的形象，毕竟语言不如行动。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张罗饭食，又是挑包背裹，好不忙乎，让人受宠若惊。独享荣宠的皇家帝尊服务，让东方樱五内惶惶，怎么拒绝都不奏效，只得看着眼前的殷勤的大忙人跑前跑后。

剑阁朝往四方各有秘密栈道，悬在幽微之处，非内部之人不能启用。需是功力深厚之人，踩踏着栈道的阶梯，可以很快地下山，不费数时。独孤愁用剑挑着小包裹走在东方樱的后面开路。他开玩笑说：“要是你突然脚打滑，踩空了的话，我在下面正好可以接住你。”设想很美好，事实是整个下山的路途中，其他人都在认真地走路，毫无差错，只有独孤愁心思分神，然后在某一瞬间踩空，差点摔到山石上，幸好东方樱在后面反应灵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方才避免惨事。对他来说，摔死的可能性不大，有深厚的功力护持，可是要想很继续很优雅地在大家面前逼格，恐怕是不可能了。摔个大大的狗吃屎，恐怕独孤愁在大家心中的颜面会一落千丈。不过，独孤愁倒也不在意。他说：“东方，以后你得多注意注意我的生命安全，我这粗枝大叶的人，没有你操心，恐怕小命不保了。”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在旁的独孤睿趁机捉弄他，“上次一别，你回云林深拼命修习武功的时候总说，以后要保护东方，不让他继续保护柔弱的你。现在看来，你嘴上的功夫倒是不差。”

独孤愁听了笑笑，“好兄弟，你当然不用担心你的小命。你身上的月神兄弟会飞呢，你要是一掉下来，就有人立马接住你。我呢，孤苦一人，当然要拉个战友了。万一哪天死了，也没人知道呢。”

“你看，竟说些胡话。我们这一群人都可以保护你，你怎么不去找冷大哥帮忙呢。”独孤睿纵跃间回答。

“你没看大家都偏心你，连冷大哥看你都比看我顺眼。现在多了个神仙姐姐，都不跟我说话，我不找别人，难道我去抢你？昨晚我都被某人赶出家门了。”独孤愁努着嘴，朝着凤栖梧示意了一眼。

“你自己说要搬出来住的，怎么又成了我赶出来你的？”独孤睿听这厮越说越没谱了。

“凤姐姐是跟你不熟的缘故。”东方樱在身后听了插了句嘴。

“我不管，我觉得我得找一个靠山，万一哪天我壮烈牺牲了，替我收收尸，立个坟冢也可以，总好过我葬身荒野。”独孤愁继续话走偏锋。

“什么死不死的，你今日怎么老说死死死的话，这可不像平日肤浅的你啊。”独孤睿嘲讽他。

“最近想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所以觉得无依无靠，将来会孤独终老的，你们都有自己的路，我将来就是老死一人啊。”独孤愁假装呜呜地哭了起来。

独孤睿听了他满口胡言，不再接话。

而在其身后的东方樱却是听的真真的，可能是想多了，总觉得这话是在讲给自己听的，昨日独孤愁提议将来和东方一起同游江湖，难道这是真心话？他真的能放弃在云林深的大好前程，离开朝夕相处的兄弟，将来浪迹天涯？

大家你一言我一嘴地，很快便消磨了下山的时光，行至山脚下的村庄。途中，除了冷心和凤栖梧在前方先行，并未有交谈，其他人都是说话过多，相当兴奋。而月神妖呢，偶尔从花纹中散出，化为人形，背带两个大蝶翅，在这山间空旷的地方展翅飞翔，逆光下，四周散发着光晕，真像是绽放的花仙子，翅膀煽动间，有一股幽香从他的身体中化开，令大家心怡神旷。月神不轻言，声弦太美，容易让听者忘神。到山脚下，月神又悄悄收敛了翼翅，身形变小，落在了独孤睿的衣裳下方不显眼的地方，幻化为刺绣花纹，落定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