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们相遇了。
她的大哥成为了黑章, 但这不要紧。这次可以换她来照应他。
戈德温·洛佩兹房间的门没有锁。战士维克多先一步进了房间,黛比成功调整好表情,随他一同踏入地平线团长的临时住所。他们年轻英俊的团长正皱着眉一份报告,圣剑还好好地放在剑鞘之内,搁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见团员进入房间,戈德温放下手中的羊皮纸卷,露出一个和缓的微笑。
“团长,娜汀女士怎么说?”黛比先一步提问。
“她拒绝了。”戈德温摇摇头,声音平静。“我们只能按规定来。如果是沼泽魔女还有回转余地,东部魔女……没有办法。我给她留了两天时间。”
如同被兜头浇了桶冰水,黛比的喜悦瞬间被冲淡了不少。“您能不能……再劝劝她?”
“我看得出娜汀女士的决意,而且她原本就没有几天可活了。”戈德温摇摇头,“我说过,黛比。不要让假象蒙蔽你的眼睛——那只是一株花,和你每天踏过的草皮没有区别。我们是人类,自然要以人类为先。”
“哪怕是垃圾一样的人?”
“哪怕是垃圾一样的人。”
“您说了算。”黛比吸了口气,决心终止这个让她不太愉快的话题。“您找我来是为了……?”
戈德温将装有头发的玻璃小瓶推到桌子边缘,然后利落地扯了几根自己的金发。
“血缘鉴定。”他说。
黛比挑起眉毛,她瞬间想起旅店门口那个僵成木桩的青年。她没有多说什么,利索地打开玻璃小瓶。
魔杖顶端的绿色法石开始闪烁,短小的魔杖在空气中飞快地划出一行行淡绿色的咒文。淡棕色的发丝从瓶中飘出,变得血红,融化痕迹如同一滴鲜血滴入热水。那边戈德温的金发出现了同样的变化——扩散的图样不住变幻,直到停住,变成了两缕被凝固的血红烟雾。
黛比转了下手中的法杖,补了两个法阵。两缕血丝似的东西重叠在一起,以它们为圆心,几个符文圆环相互嵌套,绕着血丝缓缓旋转。
“母亲那边毫无关联,父亲的血是一样的……不对,不一样。非常非常像,父亲应该是亲兄弟。”黛比干脆利落地甩了下法杖,凝固在空中的一切瞬间碎为细小的尘埃。“头发的主人是您的堂兄弟,团长。”
“果然是这样。”地平线团长的脸上没有丝毫讶异,“传言是错的,弗林特叔叔的儿子活下来了。”
“所以您才让我调查奥利弗·拉蒙的事情?”一直保持沉默的战士开了口。“他本人就在这间旅店。”
“我在东部魔女那里见过他一面,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戈德温耸耸肩,“结果怎么样,维克多?他的黑章是怎么回事?”
黛比交叉双臂,退到墙边,全神贯注地听着。
“奥利弗·拉蒙出身奥尔本的路标镇,其父派博尔·拉蒙。罪名是庇护恶魔信徒尼莫·莱特,通缉令上称他们一同谋杀了派博尔。”
黛比响亮地噗嗤一笑,她没来得及捂住嘴。
戈德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先不问尼莫·莱特的事情……这位派博尔·拉蒙的资料呢?”
维克多绷着脸点点头,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出身不明,他是某天突然出现在路标镇的。然后……嗯,在当地开了个旅店。据传人不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没有残疾?”
“没有残疾。”
“特征?”
“没有特殊的爱好,只是有时会在酒馆弹奏四弦琴。”
“听上去像是弗林特叔叔能干出来的事情。”戈德温对起十指,陷入沉思。“当年没有参与远征的锡兵团员只有两位。塔尔博特·万斯不知所踪,但就算他还活着,年纪应该也很大了……另一位是个亡灵法师,骷髅可不会凭空长出皮肉。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弗林特叔叔应该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
“而索尼娅·拉蒙只是个流浪舞女,如果她有亲人,父亲不可能没有提过。这不是托孤。”他皱起眉头,“我不清楚他为什么四肢健全……可既然用了‘拉蒙’这个姓氏,派博尔·拉蒙应该就是弗林特·洛佩兹本人。”
“我不清楚您的家事,团长。”黛比终于忍不住插嘴,“我只想申明一件事——我不清楚奥利弗·拉蒙的为人,但我尼莫是我的大哥,我了解他。那罪名应该是奥尔本惯用的屎盆子。”
“大哥……他也是出身莱特孤儿院?”
“是的。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来担保他的人格。”
“放心,我没有对付莱特先生的意思……至少在有确切证据前不会。关于恶魔信徒,奥尔本的通缉令确实可信度不高。”戈德温认真地点点头,“黛比,你可以回去了。我有点事情得跟维克多谈谈。”
“好吧。”黛比扮了个鬼脸,“反正该说的我都说啦。”
年轻的女法师耸耸肩,法杖在掌心灵巧地转着,走出了房间。
“那个恶魔信徒谈不上威胁,他身上没有戾气。”地平线的团长随意扫了眼圣剑,“但屎盆子归屎盆子,奥尔本的军队不会凭空捏造。所以这件事的程度……?”
“有镇民亲眼见到奥利弗·拉蒙杀死了重伤的派博尔·拉蒙。”维克多打了个响指,一个简单的隔音罩包裹了两人。“也就是说,拉蒙先生的确犯下了弑父的罪——”
“——和您一样的罪,团长。”
此刻,他们口中的罪人正紧张地坐在床沿。准确地说,奥利弗和尼莫一人坐在一个床角,正不约而同地吞着口水。
“奥利,把药给我——我觉得我该吃药啦。”尼莫企图逃避一下现实,艾德里安正死死盯着他。虽然不包含敌意,但那目光活像要把他一片片切开研究似的。“然后我决定昏迷一会儿。”
“现在还太早。”奥利弗干巴巴地驳回了尼莫的请求,“而且你晕不过去的,相信我。”
“嗯哼。”安正倚着墙站在他俩对面。“在开始分享小故事前,你们俩还有没有什么要额外准备的——比如洗个澡,再建个祭坛祈祷三天三夜?”
“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尼莫索性豁了出去,“我是只上级恶魔——完整的,纯天然的,或许不含有任何人类成分。”
“说得好。”安说,“听上去很适合下锅。”
杰西·狄伦把爆发的笑声转为几个咳嗽。
“黛比是我在孤儿院时的弟妹之一,她在十一岁的时候被一个大型佣兵团领走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我不知道她加入了地平线。”尼莫绷着脸补充道,“她没什么坏心眼,是个好孩子。”
“也就是说您这边没出新问题。”艾德里安的语调十分认真。“那么你们的一同归来……我想是拉蒙先生这边出了什么事。”
“是的。”奥利弗不太情愿地接过话茬,“地平线要狩猎的魔女是娜汀夫人。我们刚好撞上了他们的团长,娜汀夫人拒绝和委托人和解……你知道的,接下来她得处理自己的事情。尼莫恢复得很快,我们就提前回来了。”
“所以呢?”安毫不客气地发问,“一个地平线团长总不能让你俩惊吓成这样,他是多长了个脑袋还是什么?”
“……他是我的堂兄。”
“什么?”
“地平线团长,戈德温·洛佩兹应该是我的堂兄。”奥利弗双手扶住额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所以我们……长相非常相似。”
一阵死寂。
“……如果我没记错,戈德温·洛佩兹的父亲是伊曼纽尔·洛佩兹。”艾德里安非常缓慢地说道,“而伊曼纽尔·洛佩兹的兄弟只有一位。拉蒙先生,您是在表明锡兵佣兵团的团长是您的父亲?”
安脸上仅剩的轻松笑容彻底消失,她紧盯着奥利弗——那不是单纯的震惊,里面混杂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尼莫刚打算分辨其中的情绪,她又飞快地将它们藏好了。
“弗林特·洛佩兹应该没有子嗣活下来。”女战士轻声说道,“他的妻子去世时怀有身孕,这不是什么秘密。”
奥利弗猛地抬头看向她,但安没有回应他的眼神。
“只是一个婴儿而已,伪造死亡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杰西摊摊手。
“的确。”安思索片刻,“就算是那种情况……如果是弗林特·洛佩兹,说不定会有办法。”
她没再说话,终于抬眼看向奥利弗,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悲伤。
“是的。”艾德里安·克洛斯点点头。“如果是那一位,确实不意外。”
“刚刚奥利弗说他们长得很像,而你没有发觉这一点?”安皱起眉头,脸转向骑士长。“你不是看戈德温·洛佩兹不太顺眼吗,你从来没有见过他?”
“没有。”艾德里安摇摇头,“他只在被授予荣誉骑士时来过教廷,那个时候我刚好在外执行任务。”
“你不像是会讨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类型。”安喃喃道。
“教廷很喜欢他的行事风格,我听说了很多地平线的‘事迹’。”曾经的骑士长叹了口气。“这么说吧,这只是我的个人喜恶——实际上,戈德温·洛佩兹比我更适合审判骑士长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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