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离开,是这样吗?”安喃喃道。
“我从没说过我要离开!如果我没记错,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说的是‘我会立刻投向索尔特那边’,而不是‘我会跟你们逃离皇宫’——我是阿拉斯泰尔家的人,尽管我从未爱过这个家族,但我好歹流着这个疯子家族的血。”
她拔高音调,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扭曲的执着。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肩负着这个国家。我要证明这一点,我必须证明这一点……我会证明这一点。”
小公主的复仇宣言通过深渊魔法的连接传来,散在空气。
安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悲凉而嘶哑,但透出些许解脱。
“好,不走。”笑完后,她温柔地说道,“你想要加拉赫·索尔特赢,我就让他赢给你看。”
通讯终止。
众人一齐望向安,后者脸上还残留有一点笑意。
“加拉赫·索尔特需要一个合法的继承人,很好,他现在有一个了。”女战士活动了下腕,双眼亮得惊人。“等我把药成功交给黛丽娅,我可能需要暂时离开队伍啦,奥利弗。”
“你要参与一场战争。”
“是,但这是阿拉斯泰尔家的事。”
“……非常危险的战争。”
“我们之间的人情早就两清了。”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潜台词,女战士眯起眼。
“是的,我知道。”奥利弗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柔和的笑意,“所以我是要报酬的。”
“小混账,我已经没钱啦。”
“如果加拉赫元帅赢下这场战争,你会跟黛丽娅相认吧?”
“当然,她需要一个亲人。”
“我想要一个承诺。”奥利弗说道,“如果……女王成功继位。”
“嗯哼?”
“我要风滚草的赦免。我希望到时候新的王能够赐予所有人平民身份,这个交易如何?”
安无言地望向奥利弗碧绿的双眸,数秒后,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很好,我很喜欢。”她说,“真让人欣慰,你已经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了,奥利弗。”
加拉赫还对自己即将面对的“灾难”一无所知。
“这个女人不行。”他冷淡地扫了眼瘫在地上的女青年,“哈,我猜猜看,准是家里的其他人对报酬动了心,直接把她‘卖’给我们了吧。”
地上的棕发女子发出一声恐惧的抽泣。
“你们是嫌破绽不够多吗?”
加拉赫元帅几乎要被自己的属下气笑:“这么个……你要我怎么伪装,嗯?别说礼仪教育,光让她见人不打哆嗦就要周半。我明白你们的苦处,女人的确是脆弱的动物,但你们好歹找个更像点样子的——就算我看不上女人,我也不至于闭上眼逼她们送死。找个真正自愿的来。”
他加重了“真正”的发音。
“可是……”
“流民不行,就罪犯。罪犯的胆子至少大点。再不行就雇佣黑章,有亲人要养的女性黑章也有不少。一条命换亲人的衣食无忧,我不相信找不到人。”
“是,元帅大人。”
加拉赫从鼻子里哼了声,给自己倒了杯甜酒,坐回软绵绵的扶椅。他一面摇晃酒杯,一面认真观看着桌上的地图。
“元帅大人……”可惜加拉赫还没安静个半小时,刚刚离去的下属便折了回来。
“又怎么了?”
“找到了。”
“……你在耍我吗?”
“不,是送上门的。他们似乎猜到了我们想要什么,那队伍里有个女人,基本特征倒是都符合,就是,呃——”
“就是什么?”
“看起来不像是个听话的,她有点疯。我们向她询问过报酬问题,她、她……”
“一个年轻女人而已。”加拉赫不耐烦地放下酒杯,整整领子的角度。“别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她要什么?给她就是了。”
“……她说……‘如果你们真的要谈报酬,我要整个奥尔本。’”
第198章 针锋相对
安刚踏进房间,就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女战士本身倒不是排斥香味,事实上,安自身比较偏好百里香的味道。她会刻意选择掺了这类精油的肥皂,洗干净的衣服上会泛出淡淡的百里香气息。
但那香气极淡,除了感官敏锐度超出人类范畴的尼莫,正常的人要离得极近才能嗅到——只是女战士通常不会允许他人接近到那种程度。
房间里的香气完全是另一种级别。香味高雅厚重,冷淡透出点嚣张的甜味。
可惜长期活动在外,战士灵敏的鼻子可受不住这种浓郁的香水味道。安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眼泪不住地从眼睛里涌出来。
艾德里安最先反应过来,沉默地递过去块帕。安飞快地拽过这救命稻草,冲骑士长感激地点点头,而后用力擤了擤鼻子。
“我的老天,他们在这炸了一个香水铺吗?”十秒后,她终于把鼻子从帕挪开,小声嘟囔。一连串喷嚏的影响还在,安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意思。
可惜加拉赫元帅的听力显然不错,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青了几分。
自从风滚草的五人进门,加拉赫就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士兵通报后的第一时间他就进行了调查,一支海蝎级的队伍——既然混到海蝎,就算是本该在底层尘土摸爬滚打的黑章,也不会在金钱上有任何困难可言。
蛇级以上的黑章九成九都是些服饰讲究、人模狗样的恶人。
加拉赫不是没见过高级黑章,他甚至接触过比海蝎级更为危险的蜘蛛级。听到那样张狂的宣言,他本以为自己能见到几个气势惊人的狂徒。
只可惜除了那个金头发的以及前任审判骑士长还像点样子,另外两个男人比起危险的叛逆分子,更像是从乡下集市里临时揪来的——武器勉强够格,但看起来也不像什么高档货。外套上满是破损和划痕,眉目间几乎没有戾气,紧张的情绪反而更多些。
团长奥利弗·拉蒙正在谨慎地打量四周环境,当他发现自己沾满泥的靴子底踏上熏香绒毯的边缘时,拉蒙先生几乎和加拉赫在同一时间哆嗦了下。
而队伍里的黑发法师自从进了门,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数自己鹿皮靴面上的小泥点。他一拿着根规矩的黑色法杖,另一只拎着只半秃的鹦鹉。鹦鹉不住地小声念叨着什么,加拉赫稍微倾听了片刻,强行忍住因为那串不重样的脏话洗洗耳朵的冲动。
讽刺的是,打扮相对不那么体面的人组,只有那个女人还有点高级黑章的感觉。
可惜这念头刚掠过加拉赫的脑海,女战士的喷嚏连击就开始了。
加拉赫的目光从风滚草众人鞋底的泥移到衣服上的草屑,鹦鹉的低声咒骂和安擤鼻子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回响——驰名奥尔本的“荒原狂犬”差点膈应到背过气去。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不过这女人的年龄和外貌特征到也对的上,长相甚至和已故的安娜贝尔颇为相似。
少几道伪装幻术就多几分说服力,而这个女黑章看起来也不像是被谁强迫前来,想必已经做好了觉悟。
等安终于从一连串喷嚏缓过气来,加拉赫便恹恹地开了口:“安·萨维奇。我查过您,小有名气、习惯独行的女战士……现在不开玩笑了,既然你们猜到了我的目的,并且在此刻站到了我面前——说吧,萨维奇女士,您想要多少?”
他的口吻里有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轻蔑味道,正在数泥点的尼莫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眼。
安显然也察觉到了对方语调里的傲慢,她似笑非笑地抱起双臂,吸吸鼻子。
“我能给您足够的钱,可以让你在意的任何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对于一个女性黑章来说,这样的价位卖条命已经非常划算了。”
“我没开玩笑。”安沉声说道。
“想要体验一把虚幻的权力?就算黛丽娅·阿拉斯泰尔还未成年,我也不会让一个肮脏的流民碰到王座——哪怕只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加拉赫声音的轻蔑愈发明显,“报个价吧,萨维奇女士。”
安好笑地摇摇头,缓慢地解开左边的肩甲,干脆利落地撕下左边袖子。随着布料被扯裂的难听声响,女战士左臂从肩膀开始整个儿裸露在外。
尼莫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安要在舞会上扮成男人。
因为她无法穿女式礼服。
和贵族女性细腻柔和的臂膀不同,露出来的臂带着漂亮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并且布满疤痕。
烫伤、爪痕、腐蚀的痕迹明显至极。这些伤疤并非难以消除,但战士们通常愿意留着它们。
作为勋章,作为警醒,或者作为友人的墓碑。
最扎眼的是安左上臂上的巨大伤疤,像是完整的一块肉被直接剜去,法还不怎么利索。
将撕掉的袖子随一扔,女战士没管脚下散发着香气的厚实绒毯,直接毫不留情地踩踏上去,大步走到加拉赫元帅面前的长桌边沿。
左撑住桌子,安右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水晶瓶,用牙齿毫不在意地咬开,将那看上去便价格不菲的药水淋上左肩。
尘土落进绒毯,闪烁微光的液体洒了一点在桌上,加拉赫死死盯住面前的女性黑章,整个人看起来接近爆发边缘。站在房间另一侧的卫兵们察觉到了元帅的不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将这胆大妄为的女人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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