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酒馆在沧州城开了近五年,这孟老板一双桃花眼便笑了近五年。可是一点没有变老的痕迹,甚至连一根细纹都没有。刘妈妈想要问问他是如何保养的,又觉得这等私密之事怎么可能轻易告诉自己,就盼着姑娘们伺候好了孟老板,好让他把保养的方子告诉她,所以看见孟老板格外殷勤,“孟老板可是来看翠微的。”
第十章 慈母(六)
孟老板也不否认只是问,“翠微姑娘可得闲?”
刘妈妈惋惜道:“今日可真是不赶巧,翠微房里有人了。”马上又说:“楼里新来的姑娘可是各顶个的水灵,可入得了孟老板的眼?”
“这么早翠微姑娘就有客了?”孟老板奇怪道。
“可不是嘛,近日一直在翠微那里呢。”
“哦,可是李少爷?”
“正是呢,这长吏府的公子,我也得罪不起,孟老板见谅啊。”刘妈妈赔笑道,说着扬手让身后的姑娘上来,“快来伺候着。”
两人说这话,进了大厅,翠微房中果然烛光通明,仔细听还有丝竹之声。孟老板随手指了指翠微隔壁的房道:“晚烟姑娘可有客?”
正道是,薄晚烟林淡翠微,晚烟之前也是这万花楼的头牌,可是自从前几年翠微来了万花楼,花魁的名号就易了主。晚烟的境遇也一日不如一日,别说客人,连楼里的姑娘们都不愿意过去。刘妈妈赶忙摇头,“没客没客。”
“如此,就去晚烟姑娘房中吧。”孟老板言罢,人已经往楼上去了。
刘妈妈忙不迭的迎着他,上楼敲门,“晚烟,晚烟,接客了。”
开门的是晚烟身边的小丫头茶青,见了刘妈妈有些不安的行礼道:“刘妈妈,姑娘身上不爽,歇下了。”
刘妈妈大怒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孟老板来了,还不起来伺候。”
茶青急忙让开身子,低头不语。
刘妈妈骂了几句,侧身迎着孟老板入了内。珠帘低垂,后面又垂着曼纱帷帐隔开了圆桌和床榻。帷帐上隐隐绰绰映出一个人影,起身道:“孟老板,晚烟怠慢了。”
“晚烟姑娘客气。”,孟老板轻车熟路的坐在圆桌旁,桌上的托盘里摆着白瓷的小茶壶,他斟茶道,“刘妈妈,难道还要指导指导晚烟姑娘的房中术?”
刘妈妈立马会意,笑着摆手道:“孟老板尽兴,有什么吩咐随时喊我。”说完,朝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转身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帷幔后的女子窸窸窣窣的穿着衣衫,孟老板坐在桌边自顾自的品茶,微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
“孟老板是来寻翠微的吧?”
“何以见得?”
“晚烟自知浅陋,如何入得了孟老板的眼。”
“姑娘妄自菲薄了,当年万花夜,姑娘一舞惊天下是何等风姿。”
晚烟在帘后轻轻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凉意,“当年啊。”
“不过姑娘有一事说对了,今日孟某确实是来寻翠微的,不知可否借姑娘的琴一用?”
“小青,将琴取出来。”晚烟吩咐一边候着的丫头。
小丫头茶青有些惴惴的看了帘后的身影一眼,从柜中取了琴放到桌子上。
“多谢。”孟老板朝晚烟点点头,抬头拨弄了一下琴弦,铮铮琴音溢出,一曲《醉红尘》原是缠绵之作,却含着金戈之声,仿佛九霄鹤鸣,又像大江浪起,搅动波澜。
晚烟脑中浮现出一个孤绝的身影,仿佛长久的等待隐隐有了出头之日。她自帘后缓缓起身,纤手挑起帷帐边缘,圆润的指甲被修的犹如青葱,染着嫣红的豆蔻发出温润的光。她又上前一步,想要掀起帘子,却听门口清脆的声音道:“可是孟老板在抚琴?”
掀帘的手凝滞一顿,收了回去。
孟老板抚琴的手伸直按住还在颤鸣的琴弦。琴声戛然而止,“正是孟某。”
“我家翠微姑娘相请。”
孟老板起身,抚平坐皱的衣衫,朝帘后一揖手:“多谢晚烟姑娘。”说着在桌上留下一个金元宝,开门出去了。
“是你吗?”晚烟兀的自言自语,让旁边候着的茶青有些吃惊,“姑娘再说什么?”
晚烟摇摇头,没有出声。
门口候着的正是那日跟在翠微马车前的小丫头,见了孟老板屈膝行礼,“孟老板,请跟我来。”
孟老板点点头,跟她往隔壁走,房内喧闹声不断,听起来极是热闹。刚要进门,听得楼下一阵吵闹,仔细一听这声音还挺熟悉,孟老板顿了步子,扬声问道:“楼下怎么了?”
楼底下路过的龟奴抬头回道:“又来一个女扮男装的,这就给扔出去。”
孟老板额头一跳,大概猜到是谁,“刘妈妈,大概是来寻我的,让她上来吧。”
刘妈妈有些迟疑道:“这楼里的规矩,不能让女客上来呀。”
“由我看着,出不了事。”说着话,一块金灿灿的元宝就随手扔了下去。刘妈妈急忙接住,放在嘴边咬了咬,才对门口还在拉扯的龟奴道:“算了算了,让她进来。”
阿玲挣脱开钳制着她的人,整整衣领,昂首阔步的进了楼。抬头看见站在二楼的孟老板,有模有样的揖手,得意的行了个男子礼,“老板。”
孟老板笑眯眯的朝她招手道:“你的工钱已经打赏给刘妈妈了。”
阿玲一转头,就看见刘妈妈还没来得及收进怀里的金元宝,立马苦了脸,“万恶的老板!”
孟老板不再多言,转身入了翠微房中。房里不止翠微和李少爷,还有其他两个男子,身边皆坐着万花楼的姑娘,鞍前马后的伺候吃喝。
翠微见孟老板进来,起身行礼道,“孟老板来了也不知会奴家一声。”
“孟某听说长吏府少爷在此,不敢叨扰。”
那李文钦闻言,很是受用,哈哈一笑,指指旁边空着的椅子,“孟老板快坐,刚刚听到孟老板抚琴,可真是......此曲......人间哪得几回闻。”
孟老板一笑,拱手道:“李少爷过奖,听说少爷在财源赌坊一人鏖战群雄无敌手,孟某心向往之啊。”
李文钦一听,笑得愈发得意,“小意思,小意思,没想到孟老板也关注赌坊的事情。”
“岂止,孟某偶尔也玩玩。”
“不知孟老板赌技如何,改天一起玩玩。”李文钦如遇知音,连椅子都往孟老板旁边靠过来。
“虽然不敢在少爷面前献丑,但是相逢即是缘,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赌一局如何?”孟老板笑着提议。
显然这个提议正合李文钦的心意,他抚掌大笑,“好好好,快,上骰子。”
一边伺候的姑娘们连忙拿了骰子出来,桌上的酒菜都被撤下去,为他们誊出一块地方。
第十一章 慈母(七)
赌具很快上了桌。
翠微看了看孟老板,蹙眉问:“他精于此道,你要小心。”
哪知孟老板毫不在意的笑道:“无妨。”阿玲在他身后站着,有些担心的说:“你别把酒馆输没了。”
这厢摆好了东西,李文钦兴致勃勃的坐在桌后,迫不及待的问:“赌什么?”
“赌大小。”这是最简单的玩法,李文钦可谓个中翘楚,点头道:“好好好,来赌大小,不过,不知孟老板用什么做赌注?”
“孟某没什么贵重之物......”皱眉沉吟道,“就用我这佩剑吧。”说着从腰间取下吟雪剑。那柄剑通体银色,剑鞘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泛着悠悠银光。剑柄上垂着黑色的璎珞,打结之人手法粗糙,歪歪扭扭的已经泛旧。
李文钦这等纨绔子弟只好财宝美人,对这种旧剑并不上心,似乎有些微微的不满,皱眉迟疑,“这.....”
倒是一边的翠微,脸色微变,原本蹙起的眉头愈发凝重,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了孟老板一眼。
“孟某不亦不要李少爷金银,只需少爷一滴指尖血做赌注。”孟老板悠悠道,“不知少爷赌不赌?”
李文钦一听,只要一滴血。自己又不是皇亲贵胄,一滴指尖血算不得什么。虽然自己对刀刀剑剑这些粗人的东西并不敢兴趣,但看这剑通体泛光,应该能卖个好价钱,随即点头道:“赌!”
说完,熟练的抄起骰子,上下一摇,仔细听着骰子相撞的声音,半饷,倒扣在桌上。
打开,三五六点。他满意的笑笑,将骰子推到孟老板眼前,“该你了。”
孟老板伸手拿起骰子,随即落下,“好了。”
李文钦笑着说:“孟老板不再摇一摇?一会输了,可怨不得我。”
谁知孟老板一笑道,“李少爷此话怕是说早了。”说着揭开骰钟,四五六点。只比李文钦多了一点。
众人一阵唏嘘,那李文钦自知面上挂不住,改口道:“三局两胜可好?”
孟老板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好。”
李文钦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渐收,慎重的拿起骰钟,一边摇,一边仔细的分辨声音,又是半饷才落下,打开一看,五五六。
他出了一口气,笑笑对孟老板道:“换你。”
孟老板随手揽过骰钟,上下一摇就扣到桌上,打开却是五六六点,又比李文钦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