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听见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上了楼。张神医慌张地推开房门,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只见孟老板坐在榻上,衣衫微敞,青丝凌乱,眼神幽怨。看见他更是哀怨不已,上前握住他的手:“蟑螂,我不活了。”
张神医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又伸头看了一眼阿玲,见她衣衫整齐,坐在床榻上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孟老板叹口气道:“怪我,全怪我。”
“怎么了?”张神医追问道。
“我忘了阿玲毕竟是个年轻气盛的姑娘。睡觉忘了关门,她竟......她竟......”说着又叹了口气,“她竟趁我睡觉,想要轻薄与我。”
张神医瞬间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呆滞的阿玲闻言却瞬间回神,跳下床榻,“血口喷人!孟某人,你可要点脸。”
哪知那孟某人充耳不闻,倒是接着悲苦戚戚地说:“是我不要脸,阿玲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事都是我的错。”
这话说的,倒成了他为了阿玲的名声背了黑锅了。
阿玲越描越黑,索性放弃与他口舌之辩,直接冲上去作势要打。
也不知孟老板如何一个转身,轻轻松的避开了阿玲的毒手,藏在张神医身后,“蟑螂,她要打我。她要杀人灭口。”
张神医连忙拉住阿玲,安慰道:“好了,好了。”说着拉她在凳子上坐下,斟了一杯茶给她。
阿玲接过来一口饮尽,心想幸亏张神医是个明事理的,没有相信孟某人的鬼话。
接着就听见张神医无比认真的说:“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人长到了一定的岁数,都会有冲动的,你还小,还不懂如何克欲......”
阿玲刚咽下去的茶差点喷出来,一脸悲愤的揪住张神医的袖子,“张神医,连你也被他蛊惑了!”
孟老板抚掌大笑,“蟑螂,你太有趣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教她如何克欲?”
张神医这才明白自己被他戏弄,又想到刚刚跟阿玲说的一番话,立马满脸通红,急忙站起来给阿玲作揖:“冒犯,冒犯。”
众人都道阿玲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可哪里知道却是个少年。所以阿玲也不在意,摆摆手,“不怪你,要怪就怪那黑心的老板太狡猾。”
她口中狡猾的孟某人哈哈一笑,转身往楼下去,一边扬声道:“王婶,早饭好了吗?”
早饭王婶新蒸了馒头,热乎乎的馒头,一个比一个白胖。再配上年前腌的萝卜小菜,很是爽口。但孟老板精神怏怏,也没什么胃口。
勉强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坐在一边饮了些茶,边道:“这春天还没来,春困倒是先来了。”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我再去睡会,别吵我。”
阿玲愤愤的咬了一口馒头,咬牙道:“最好睡成猪!”
梦里依旧是江南的风光。
孟老板站在屋檐下伸手触到细润的雨丝。有些微微的疑惑,已经许久不曾梦见江南,难道自己真的想念那段时光了吗?
细雨如织,无声的落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有些低洼聚了一汪清凌凌的水,雨滴落下去,荡起一圈圈涟漪。远处一片杏林,杏花次第开放,像一团白色的云。
女子撑着伞,由远及近。油纸伞遮住了面容。
“又是你。”孟老板有些疑惑,梦中依旧是那个抚琴的女子,她轻笑起来,声音如同泉水叮咚,“孟老板,你还记得我。”
孟老板一笑道:“琴音难忘。”
女子撑着伞,转身往杏花深处走去,“春日正好,孟老板不来赏花吗?”
第三十一章 新欢旧梦(七)
“春日正好,孟老板不来赏花吗?”
“孟某荣幸。”孟老板说着迈步于细雨中。
“杏花春雨,真是江南最美的时候。”孟老板感慨。
女子听了,侧头吃惊道:“哦?孟老板对江南也很熟悉?”
“岂止。生于斯,长于斯。”他的语气里带着微微的怅惘,让女子愈发疑惑,“那又为何北上沧州?”
“说来话长。”孟老板必过不提,倒是说起年少的往事,“少时在江南学艺,山上种满了
杏花。春日里就喜做的事就是去杏花林练功,待到夏末,杏子青青挂在枝头,师傅便会摘了杏子酿酒,我和师兄最爱偷偷去喝师傅酿的酒,被发现了免不了一顿打。”说着,他笑起来,仿佛那些过往的时光一一在眼前浮现。
“原来孟老板还有亲人。”
“亲人?”孟老板一愣,继而点头笑着,“确实,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那后来呢?”
“后来,师傅叫我们下山历练。”孟老板道:“那年我十五岁。下了山才发现世界竟然如此大。”
女子笑起来,“原来你一直在山上?”
“嗯,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山上。”
“那下了山你去了哪里呢?”
“下了山,我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成为一个久远的回忆,但蓦然想起时却如此历历在目。
“你们?”女子敏锐的注意到他的言下之意。
“是啊。”孟老板长长喟叹,而后语调温柔,“我们。”
女子正要追问,忽然听到杏花林那边常起小调,声音婉转,音韵清澈的唱着“莲下鱼戏叶田田,荷中姑娘笑甜甜,阿郎心儿思天天。”
这是江南常有的小曲儿。孟老板细细听了一会,感慨道:“江南的歌声,依旧如此动听。”
女子也静静的沉浸在远处的歌声里,“这是,家乡的声音。”
“老板,老板。”耳边传来一连串的呼声,孟老板从江南烟雨的梦中醒来,见阿玲正凑在自己眼前,“你又做梦呢?”
孟老板浑身酸软,神思不清,有些闷闷的出声,“怎么了?”
“怎么了?”阿玲道:“你都睡了一天了。”
闻言,孟老板看了一眼窗外,果然一片漆黑,他有些奇怪道:“明明早饭后来睡个回笼觉,竟不知睡了这么久。”
阿玲摇头道:“你再不醒,我就找张神医给你扎针了。”
孟老板面色有些苍白,撑着身子靠在软塌上饮了一口手边的茶,温热的茶水下肚,才算有了几分精神。
阿玲继续道:“对了,中午的时候城东的吴老板家来人了,叫我打发回去了。”
“吴老板?”孟老板按按太阳穴想了想,“是那个做绸缎生意的吴老板?”
“就是他。”阿玲想起来就来气,“你说说,他大儿子来铺子里,竟说让我们把他爹的魂带走。这世间有这种儿子吗?”说着很是气愤,“我以前也就是想想而已,他都找上门了。”
“那他还挺懂行啊,直接找来了。”
阿玲警觉了看了一眼笑眼眯眯的孟老板,“你不会见钱眼开,想接下这单生意吧?我告诉你,这可是昧良心的。”
孟老板笑道,“孟某从来不知良心二字如何写。”
“你,缺德!”阿玲怒吼道。
孟老板淡淡的瞥了一眼暴跳如雷的阿玲,起身道:“有饭没有,快饿死了。”
阿玲点点头,“王婶一直给你热着呢。”
孟老板活动活动睡的酸软的身体,转身觅食去了,身后的阿玲还在嘱咐,“不许接吴家的生意!”
孟老板摆摆手,却不出声。
穿过后院的小门就进了医馆的后院,厨房里点着一盏灯,孟老板轻车熟路的进了厨房,见灶台上拢着火,蒸屉里热着菜和饭。
自己取了出来,就地端了饭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想起阿玲刚说的吴家的事,觉的有些好笑,儿子竟等不住老子咽气了。
“你笑什么呢?”张神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边,看见孟老板吃着饭,一边露出笑容,有些奇怪的问。
见是他,孟老板笑意更深,咽下一口饭道:“这个菜太好吃了。”又吃了一口道:“还是蟑螂亲手给我温的。”
张神医被人戳破心意,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回房,路过。”
“我记得你的房间不路过厨房。”孟老板语气肯定。
张神医面色赤红,不与他纠缠,只道:“你吃完了,记得把火灭了。”说完,转身就走。
孟老板笑着看他急急忙忙走了,悠闲地吃完饭,灭了火。才回了房里。
阿玲抱着《纵横》,面前摆着棋盘,正在苦心思索。
见孟老板回来,眼皮抬了抬道:“那吴家少爷又来了。”抬手指了指了门外,“在门外候着呢。”
孟老板打了个哈切,听的有趣,“在你的魔爪之下他还敢来,勇气可嘉。”
阿玲哼了两声道:“在利益面前,我算不了什么。”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孟老板赞赏的点点头,窝在软塌上,“那就让他进来吧,正好无聊。”
阿玲点点头,起身开门唤人去了:“喂,进来吧。”
吴家少爷在门口等了许久,虽然小仆奉了暖手炉,但还是冻的满脸通红。
他进了屋子,将手炉交给身后的小仆,朝孟老板行了个礼,“孟老板。”
孟老板坐在软榻上笑的一脸和煦,“吴公子不必客气,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