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似乎听的有趣,追问道:“那你可干了?”
“我怎么能干,这不领了出来采购的活计,孟老板良心发现,正自己在后院抹墙呢。”
“孟老板在干粗活?”翠微不可思议道。
“要不我怎么能这么轻松。”阿玲甩甩手,喘了几口气道。
翠微姑娘掩帕笑起来,笑声仿佛屋檐下挂着的铃铛,“转告孟老板,若是闲了,来万花楼一聚。”
阿玲急忙仰头作揖,“一定,一定。”
说完又和她胡乱聊了两句才提着东西回了店里。
孟老板平日里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干起活却是毫不马虎,这才半天的功夫,那新开的门边已经被抹的平整,连脚下有坑的地方都被填平了。
阿玲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不错,不错。”说完,一步跨进了医馆的后院,“张神医快来看看,咱们是一家了。”
小景提着红灯笼正在檐下挂灯,踩着梯子一边爬一边道,“公子在前堂呢。”
“都正月二十九了,还有病人?”阿玲惊讶道。
“病可不会挑时候。”
“那张神医岂不是除夕都要接诊?”
“年年如此。”小景挂了一处,下了梯子,挪着梯子道:“过年也未曾闭过馆的”
“看来你们家老板更可怕。”阿玲顿时觉的自家老板可爱多了。
刚想完,就见孟某人推开阁楼的窗户朝后院喊道:“阿玲,拿酒来!”
嗯,也没多可爱。她重新想了想。
店里来打酒的人络绎不绝,孟老板一身长青色的袍子,绣着墨绿色的翠竹,站在酒馆门前远远瞧着像极了一根挺拔的竹。
店门被那枝繁叶茂的神树遮的严实,神树一圈围着栅栏,栅栏上却绑满了祈愿的红绳,栅栏外摆着一圈贡品。
“这树,长来长去竟是棵柳树。”打酒的客人提着酒出来,停在孟老板身边感慨了两句。
“菩萨庇佑呀,枯了几十年又活了。”又一个客人虔诚的拜了拜,提着打好的酒走了。
孟老板伸伸懒腰,抬手揪了一根垂下的柳枝,遗憾道:“还盼着你接金果呢,结果你连花都没有。”说完摇摇头,准备进店。
身后突然有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恭敬的说:“施主,留步。”
停住脚步一看,却是一个肥头大脑的和尚,披着一块姜色的袈裟,手里拿着紫砂金钵,见孟老板回头一手放在胸前拜了拜道:“菩萨保佑,望施主舍点善缘。”
“我这小店,小本经营,别的没有,美酒倒是不少,师父可要品品?”孟老板笑的慈眉善目。
那和尚却是没想到碰见个如此不识眼色的,却还是好脾气地说:“施主说笑了,出家人不得饮酒。”
“这样啊,那就对不住了。”孟老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拜了一拜,“小店只有酒水。”
和尚也不生气,垂眸颔首道:“施主店前神树庇佑,来年生意定能亨通。”
“师父说笑了,难道佛门弟子也信这神树?”孟老板玩味道。
“枯树逢春,岂不是菩萨保佑。”那和尚打量了一眼围在树前祭拜的人,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孟老板瞧的无趣,便不再理他,倒是隔壁医馆里行医的张神医跑出来,手里捏着几两碎银,放到那和尚钵里,又认真的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师父辛苦。”
和尚回了礼,才转身离开。
张神医目送着和尚走远,对孟老板道:“怎能对师父无礼,这个时节他们下山化缘也不容易的。”
孟老板抖抖自己翠色的袖子,一脸坦然,“我这讨个生活也不容易啊,要不......”桃花眼眯起来,满是暧昧道:“你养我啊。”
张神医霎时无语,且面色绯红,“不与你说了。”说完转身进了医馆,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阿玲将最后一个打酒人的酒灌好给他,正巧看见这一幕,摇摇头啧啧道:“孽债,孽债。”
因着今日赵秀才摊前队伍太长,阿玲没有买到对联,傍晚的时候特意裁好了红纸,备好笔墨捧到了自家老板面前,“请老板题字。”
孟老板一脸嫌弃的撇了一眼阿玲,“找隔壁蟑螂去。”
“你没看见侯医的大娘还排着队呢,张神医哪里有时间写这种东西。”阿玲不满道。
“你的意思就是我很闲了?”孟老板斜飞入鬓的长眉一挑,眼刀带着寒意。
“不闲不闲。”阿玲赶忙摇头,面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最闲。
第十八章 杨柳依依(二)
“我不会题字。”孟老板倚在柜台上,看也不看那笔墨一眼。
“你骗人!”阿玲气鼓鼓的说:“这浮梦酒馆的牌匾可不就是你题的!”
孟老板终于撩起眼皮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而后道:“还真不是我题的。”
“那是谁?”阿玲奇怪道。
哪知刚刚还否认的孟老板突然又道:“酒馆二字确实是我题的。”
阿玲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把红纸铺开在酒桌上道:“赶紧写,写点吉祥的。”
孟老板只好拿了笔,认命的站在桌前,狼毫蘸饱了墨汁,连停顿都没有的直接按到了红纸上,飞龙走凤,一笔呵成。
那字写的洒脱,活像执笔之人的形态,漫不经心却又骨气凌然。阿玲赞了一声,满意的拍拍自家老板的肩膀,“好字,好字。”
说着抽掉已写好的对联,将崭新的一副又摆在孟老板眼前,孟老板很是不满,笔也胡乱扔在桌上道:“写一副就成了,怎么还写?”
阿玲皱眉道:“张神医今日和小景在医馆内忙了一天,肯定没有时间置办这些东西,不得给医馆也写一副。”言语间满是大义凛然,让孟老板觉的自己不写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只好又捡起刚刚扔掉的笔。
凝神想了想,提了一副字,正道是:当归方寸地,独活世人间。
阿玲顺着念了一遍,小心的吹干了墨汁,欢天喜地地捧着去了隔壁医馆。
暮色四合,医馆的人总算渐渐少了,阿玲将对联铺到药桌上,献宝似的对张神医道:“神医快来看看,我家老板特意给医馆题的对联。”
小景听了,好奇的凑到跟前读了一遍,赞道:“好对,当归药、独活草都是药名。”
阿玲沾沾自喜,身后却传来一个否认的声音,“好好说话,明明是你逼我的。”
孟老板提着一壶酒跨进医馆,“去把店门锁了,过来吃饭。”说的理所当然。
阿玲自然从善如流,一溜烟的跑出医馆去锁门。
张神医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有时间到对联前看一眼,那字看似散漫,转折收笔处却暗藏锋芒,就像是眼前这个漫不经心的人一样,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内心却无比的柔软和善良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人身上,谁知这不经意的一眼却正好撞进了那双桃花眼里,眼睛的主人眯眯眼,笑意吟吟地说:“如何,被本公子的才华迷住了吗?”
张神医霎时窘迫,把刚刚的想法如数收回。
当夜几人下棋饮酒,阿玲在自家老板手里讨不到好便想尽办法的想着赢张神医几杯酒,好证明自己赌棋山庄少爷的身份,哪知张神医一个整天只看医书的郎中棋艺竟不输阿玲,两人棋逢对手,杀的难舍难分。
小景在一边看的无聊,转头见孟老板笑眯眯地说:“你听,谁在哭呢。”
小景侧耳听了听,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又见孟老板笑意融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害怕的往内里缩了缩,干巴巴地说:“孟老板......我胆儿小,你别吓我。”
孟老板半真半假的唬他:“要不,你出去瞅瞅?”
小景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去不去。”说着打了个哈切道:“我困了,我们早些睡吧。”
言语间一盘棋将尽,阿玲执的黑子正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张神医神色凝重,聚精会神的应战,见颓势不可挽回,有些失望地撇嘴。
阿玲正喜笑颜开的准备绝杀,哪知孟老板一个手软,宽大的衣袖甩过来,扫去了大半的棋子。阿玲顿时暴跳如雷,“你!你!你!”
孟老板嘴上连连道歉,“不好意思的很,孟某手滑了。”面上却毫无愧色。
“你故意的!”阿玲显然不信,气急的揪住自家老板的衣领。
后者眼皮一抬,轻飘飘地说:“你这个月的工钱还没扣呢吧?”衣领上的手顿时泄了劲,甚至贴心的替他抚平抓皱的布料,“这刚刚有只虫子,我替你抓了。”
“有劳了。”孟老板拱拱手道谢。
“不谢不谢,小的应该的。”阿玲急忙揖手。
两人一来一去,好一个主仆贴心的温馨画面。
小景的嘴角抽了抽,张神医的嘴角却弯了弯。
第二日一早,孟老板被门前熙熙攘攘的人声吵醒,披了件大氅出来,推开二楼的窗户,见神树下挤满了人,简直比庙会还热闹。
提着各种贡品和麻钱的人挤在栅栏前面,将一串串的铜钱扔进去,然后恭敬的上一炷香,再虔诚地拜三拜才算圆满。
孟老板打着哈欠在二楼瞧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