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他刚咽最后一口包子要锁车,就听见传达室的黄大爷指着他说:“你……”
夏侯勇赶紧说:“通宵出勤这不还迷糊着,我放远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明艳的运动色,遭人嫌弃的程度开始远超于城市牛皮癣,夏侯勇正准备重新开锁,突然回过神看看周围,因为被嫌弃了太多次,不知不觉就改了随手乱停乱放的臭毛病,今天可是标准的停车位。
黄大爷走过来说:“我不是讲这个,今天早上有个小伙子天没亮就来找你了,我说入秋天气凉,让他进屋等,他死活不去,非得在院子门口。”
“小伙子?”
“是啊,白白净净的。”
“行,我去看看。”
夏侯勇摘下车把上的豆浆,小跑着进了大院。他刚进门,就看见宋译就着台阶,窝在市局的大招牌底下,耷拉个脑袋裹着件厚实的黑棉袄,特别寒碜。
夏侯勇走过去,用脚边踢一下他,说:“你不好好在医院呆着,跑这来干什么?”
宋译顺着声音,慢悠悠地把目光挪到夏侯勇满脸胡茬的脸上,打量一下,继续欣赏着他的鸟窝爆炸头说,“公众形象原来就是这么败坏的。”
“死小孩,你瞅瞅你这惨白的脸,还有,这大黑棉袄哪来的,有脸说我?”
宋译打完哈欠,坐直了伸个懒腰,说:“医院大厅顺得。”
夏侯勇皱一下眉头,说:“好歹我也是在岗的,你说话小心点,别把自己一起顺进去。”他把手里的豆浆塞在宋译的怀里,说,“喝吧,医生说你身体弱,胃不好,要养。”
宋译嫌弃得看一眼塑料袋,豆浆洒了不少,稀稀拉拉地黏着袋子,看上去略恶心。他接过来放到地上,脱了棉袄扔进夏侯勇的手里,抖了抖身上的毛衫。拿起豆浆站起来,打开杯盖抿了一小口,说:“确定不是你剩下的?”说完也不等人回答,扔下夏侯勇自己进了门。
“你……”
因为考虑到职业形象,夏侯勇把“真不要脸”四个字咽了下去。他将棉袄倒个手,结果被吊牌扎了一下,拽起来认真数了数小数点前面的零,默默把吊牌放好,下定决心要换个态度,快步追上好好伺候这位爷。
两人上到二层,沿着过道走到最东边的尽头,宋译瞧了眼沾满灰的“特案组”门牌,跟着夏侯勇一起走近办公室。
资料扔了满桌,带上靠着墙的大书柜,没有一块地方是空着,桌子对面有个摆满资料的小沙发,夏侯勇把资料推开,说:“坐吧。”
宋译瞟了眼沙发后面的墙,收了目光犹豫一下,从夏侯勇手里扯过棉袄,垫在屁股底下坐了下来。
夏侯勇看着宋译腿边的吊牌,心一直滴血,他别扭地抽了抽嘴角,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宋译正了脸色,平静地说:“前两天我去过市中心医院还有交警大队,查到车祸的时候,出事的中型货车是一对父女,爸爸叫吴大帅,女儿才六岁,叫吴小梦,她进了医院没多久就死了,吴大帅运气好点,挨到半夜。”
夏侯勇没有说话,皱了皱眉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车祸的时间是下午15:28,我入院是16:30,可是……吴小梦进医院却是18:38,市中心医院到学校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为什么隔了这么久小女孩才送进医院?”
夏侯勇稍稍沉思,说:“车辆碾压变形,道路疏通困难,所以耽误了时间。”
宋译突然站起来,凝视着夏侯勇的双眼说:“你知道吗?那天是吴小梦的生日,她妈妈因为要帮她准备生日会,所以让吴大帅提早下班去幼儿园接她,结果却在半路出了事。她死亡的原因是失血性休克,也就是说如果得到及时治疗,她很有可能活下来。死得这么憋屈,要是这世界上真有鬼魂存在的话,她应该不会愿意走吧?”
“宋译,你今天来,到底什么意思?”
宋译慢慢凑近夏侯勇,沉声说:“假设她没有走,你觉得她会缠着谁?”宋译停顿一下,满意地看着夏侯勇吃惊的表情,说,“不管她缠着谁,这个人都不应该是我!因为,我也是受害者。另外,贾勇和赵宇的案子,都是我们学校那位李老师报得案,再由你立案侦查,全部定性为意外或者自杀,对了,还有那场车祸,也是你,这样看是不是巧合了些?”
夏侯永目光越来越冷,说:“你在怀疑谁?”
宋译直起身体,微微眯着眼睛,似在探查什么,他一字一顿说得极慢:“夏警官,你和那位李老师好像早就认识。”
夏侯勇看着宋译,脸色垮得有点难看。
宋译扬起嘴角,冲夏侯勇笑了笑,说:“你现在的表情告诉我,我猜对了。那么……下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夏侯勇浑身一颤,片刻后立即带着一副荒诞神色,拍了拍宋译的肩膀说:“我觉得你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
宋译一把抓住夏侯勇的手腕,步步逼近:“我说我可以预见死亡的时候,你的表情不是吃惊而是意外,是太过从容的意外!也就是说你根本不奇怪世界上存在这种能力,而是诧异为什么是我?换句话说,你一早就知道这条又一条的人命,根本就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杀!”
夏侯勇突然向前,宋译被带着踉跄一步,被迫松手坐回到沙发。他俯下身体,对宋译说:“有求知欲是好事,但并不代表每一个结果你都能承受。”
宋译大声说:“可是,这个结果已经存在了!这是一场战争,一直在继续,既然这样,我就必须知道这场战争为什么会发生?明天!后天!我要怎么和我身边的人一起活下去!夏警官,你知道吗?我今天既然来找你,就是在用我的信任赌,赌你……是个好人。”
夏侯勇咬了下嘴角,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
气氛有些尴尬,宋译深呼一口气,稍稍放松,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我后半夜就没怎么睡,这会还真困了。”他用三根手指捏起沙发上的棉袄,甩了下甩上面的灰,说,“你这地方多久没打扫了?真够能忍的。”
夏侯勇被宋译突入其来的嫌弃搞得有些无奈,苦笑一下骂了句:“狗小子!”
宋译耸耸肩说:“如果换做你是我,死了爹死了朋友,你会怎么做?照现在来看,这些还只是个开始,下一个是谁?下下一个又是谁?什么时候轮到我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把外套里朝外折起来抱在怀里,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说,“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哪怕他是魔鬼,我也一样会掘地三尺。”
夏侯勇眼睛忽而亮了光,突然对这小子多了几分欣赏。
宋译鞠躬微微欠身说:“对不起,今天打扰了。”他向门口走去,打开门又停下脚步,问,“你平时是住这里吗?”
夏侯勇稍稍诧异。
宋译的目光穿过沙发,落在旁边的墙上,说:“那间屋子多敞亮,沙发又大,下次别让我坐外面了。”
夏侯勇脸彻底垮了,他看着宋译关上办公室的门,听着脚步声彻底走远才摸出手机,给李昭凌打电话。
响了两声,李昭凌终于接起来:“喂?”
“你你你你你……”
“我挂了。”
“等等……”夏侯勇赶紧换了语气,说,“宋译来找我了,他一直试探我究竟知道多少?我觉得这孩子很敏感,而且逻辑分析能力也强,这件事他不能知道的太多,我劝你,暂时离他远一点。”
“嗯。”
夏侯勇忍着这句应付,咬牙切齿地说:“另外,他能看见我里面那间屋子,那个活人根本不应该看见的地方。”
停顿片刻,李昭凌又答:“嗯。”
夏侯勇炸锅:“‘嗯’是什么意思?大哥!你到底怎么想得?”
李昭凌语气平淡:“从车祸之后,幽冥就一直跟着他,在没有确定身份以前,他绝对不能有事,放心,我会小心的。”
“你……你这说了等于没……李昭凌!!!!!”
“嘟嘟嘟……”
夏侯勇挂了电话,没好气地叨叨:“靠!你倆才是绝配,一样固执!”
.
宋译在路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宿舍一觉睡到晚上。灯光晃眼,他迷迷糊糊听见几个人打打闹闹地进了屋。
朱鑫拽着刘铭大声嚷嚷:“小样儿,你等着大爷一会好好伺候你!”
宋译刚睁开眼睛露出半个头,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觉得脸有点疼,立刻改了主意默默把被子拉起来。
冯勤看他醒了,考虑一下,礼貌地说:“我们三个晚上去吃饭,你要一起吗?”他一说完,就被刘铭用肘子狠狠怼了一下。
宋译刚准备拒绝,撇过眼就看到刘铭在跟冯勤挤眉弄眼。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马路边见到的车祸场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刘铭那张四四方方长满青春痘,带个黑框眼镜的标准理科生脸,说:“好。”
话一落地,床前的三个人表情都变了,两个垮,一个愣!
宋译迅速下床,穿好鞋利索地说:“三分钟,马上出发,我请!”说完,就拿着刷牙缸去了洗漱室。
“呵呵!”朱鑫干笑一下,对冯勤说,“彗星撞地球了,舍长,祸是你闯出来的,你说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