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知道真相,他想知道到底他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他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出了演唱会现场,然后就看到了在后场帮忙出来休息的卫绪翰,卫绪翰进了学生会,会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卫绪翰看到了路迟,就扬起了一个一如往常灿烂的笑容,然后对着路迟自然地打了一个招呼:“学姐,出来透透气么?”
路迟看着卫绪翰灿烂的笑容,像是永远都不知疲惫的小太阳,路迟不住发疼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卫绪翰一脸面无表情阴冷的样子,浮现出了卫绪翰在校外一脸凶狠地和人打架的样子,还有卫绪翰一脸顽劣地想威胁他的样子。
路迟揉了揉太阳穴,他对着卫绪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卫绪翰的打招呼,然后又听到卫绪翰一脸关心地道:“学姐怎么了?不舒服么?”
当卫绪翰这么问的时候,路迟又想到了一些画面,是卫绪翰和他一起点亮游乐园以后笑得和孩子一样的画面,是卫绪翰背着他一路狂奔的样子,是卫绪翰对他说只是想和他做朋友一脸执拗的样子……
路迟微微抬头,他看向卫绪翰,轻声问道:“我们有一起去过游乐园么?”
卫绪翰摇了摇头,对着路迟仍旧是笑得灿烂,声音温和:“学姐想去游乐园玩么?哪天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啊?”
可是我们明明一起去过一个废弃的游乐园,一起点亮了那里啊……路迟下意识地想反驳,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摆了摆手,扯了扯嘴角:“没,就随口问问,我先回去了。”
路迟说完就转身离开,他向校门口走去,他在路灯下看到了靠着车,影子被拉得很长的崔易宴,崔易宴见到他对着他轻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我来早了呢,我哥让我来接你,我就来了。”
路迟看着对他这样温和有礼的崔易宴,脑海里却一晃而过完全不一样的崔易宴。
是会对着他扬着脸满嘴都是自恋骚话的崔易宴,是对待自己的工作就认真到不得了的崔易宴,是会听到雷声就走不动路,浑身颤抖的崔易宴,是双眸淡金色,会默默流泪的崔易宴……
路迟上了车,他靠在车窗上,他听到了窗外有雷声,似乎是要下雨了,他看向了崔易宴,此时的崔易宴正听着歌,脚轻轻地跟着歌声打着节拍。
路迟微微偏头,他抿了抿唇:“打雷了,你不怕么?”
“哈哈哈哈,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怕雷?”崔易宴这样笑着道,一头红毛随着他前俯后仰的笑声微微颤动,“怎么?你害怕么?没事,有我在,不用怕。”
路迟摇了摇头,一言不发,他的头越发疼了,不是这样的,明明崔易宴不是这样的,还是这样的崔易宴才是真的崔易宴呢?
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雷声停了,下起了蒙蒙的小雨,在深夜里这样的小雨,无端就带了几分刻骨的冷意。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喏,你哥过来了,我先走了~”等路迟下了车以后,就听到崔易宴这样说着。
路迟一抬头,果然就看到了在雨夜中,身材挺拔的路瑜卿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向他缓缓地走来。
“快过来,别被雨淋着了。”路迟听到路瑜卿对他这样喊道。
路迟微微一愣,他脑海里没有关于路瑜卿和印象中不一样的画面。
他向前小跑了两步,然后就走到了路瑜卿跟前,和路瑜卿在同一把伞下,路瑜卿伸手一揽,就揽住了路迟的肩膀:“这样你就不会被雨淋到了。”
路瑜卿动作自然随和,像是曾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一样,路迟紧紧地靠着路瑜卿,他不期然地问道:“哥哥,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路瑜卿闻言发出了一声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爱的问题:“怎么突然这么问?”
路瑜卿并没有等路迟的回答,就接着回答了路迟的问题,他缓缓地说着,声音里带着属于回忆独有的怀念:“你小时候啊,是个麻烦鬼,粘人得很,我去哪儿就要跟去哪儿。”
“还很爱哭,总是顶着一个红头鼻子,用一双湿润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看到你这幅模样,我就拿你没辙。”
“你小时候还爱吃甜食,糖都吃到蛀牙了,半夜牙疼得厉害,还要喊着说自己想吃糖。”
“你还很皮,根本没有现在这样文气,上房揭瓦,上树下河,什么都敢,我总是担心你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受伤了,家里就给你常备着药箱。”
“你从小口齿伶俐,还是小不点大的时候,就总有很多自己的歪理,谁都说不过你。”
“你呀,那会儿,就是个小萝卜头,却偏偏人小鬼大,机灵得厉害,周围一圈叔叔阿姨,见到谁都喊哥哥姐姐,嘴甜得不行,谁都爱逗你玩。”
路瑜卿这样说着,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干净的冬日棉拖,对着路迟轻声道:“这是今天我新买的拖鞋,别总是穿着夏天的凉拖跑来跑去,你还不喜欢穿袜子,很容易着凉的。”
路迟老老实实地穿上了棉拖,毛茸茸的,很暖和,他鼻头微微发酸,眼眶红得厉害,他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他看向蹲着换鞋的路瑜卿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路瑜卿换好了鞋,看向路迟,动作自然地摸了摸路迟的头发,“还有啊,你小时候是个孩子王,谁都愿意和你玩,你每次去上学带着一大包零食,总会分给你所有的小伙伴。”
“等到了你大点的时候,跟着你跑,要和你玩的小萝卜头们也都长大了。”
路瑜卿帮路迟热了一杯牛奶,他将加热好的牛奶递给了路迟,然后看着路迟嘴角微扬:“他们都长大了,你也长大了,出落得漂漂亮亮的,我就开始担心会不会有哪个臭小子骗你,会不会有哪个小姑娘嫉妒你然后欺负你……”
“还好,你一直都乖乖的,健健康康地长大了,真好啊。”路瑜卿这样慢慢地说着,他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灯光之下,向来刚毅冷峻的面庞一瞬间柔和得不像话。
路迟捧着温热的牛奶,牛奶发出了淡淡的草莓味香气,有着微甜的味道,他轻声问:“哥哥,你知道么?”
路瑜卿微微抬头,一双红眸里有着淡淡的情绪。
“其实,我没有哥哥。”
路瑜卿点了点头,红眸微微变暗,然后对着路迟轻笑道:“我知道啊。”
“但这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么?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哥哥,保护着你,照顾着你,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拥有着和别人或许不同,或许相似,但无忧无虑,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童年。”
“因为你想要这样的生活,所以有了我,所以我来了,我带给了你这样的生活,我亲爱的宿主,你不高兴么?”
路瑜卿冷冽的声音变成了路迟曾经最熟悉的机械音,像是每次任务发布时毫无情绪淡淡的声音。
“十四,原来是你,”路迟看着路瑜卿,他已经想起了一切,他来到了游戏世界,他是来做任务的,完成了主线任务,他就有机会回到现实世界,这样的生活很好,很美,是他曾经最向往的生活,有着快乐的童年,有友情、亲情,但终究不是他自己的生活,不是他,“是的,我很想要这样的生活,可是我的生活也好,我的过去也好,也是不能抹灭的。”
他想起来了,他曾经是一个讲话都讲不清的结巴,他曾经只有妈妈,但是妈妈也很快离开了他,他独自一人长大,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他经受过校园暴力,也遇到过对他饱含善意的人。
他独自又顽强地长大,他的童年也好,他的成长也好,或许比较起来,的确是相对灰暗的,是无趣的,是缺少快乐的。
他的确会羡慕那些身体健康的人,他很羡慕那些有一个完整家庭的人,他也会羡慕有很多朋友的人,有时候他甚至会嫉妒,会恨,会埋怨,为什么别人有的他没有,为什么他想要的也不是特别特殊的东西,可偏偏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没有。
就像如果他小时候,因为结巴被人嘲笑推倒在地的时候,如果有个哥哥能够冲出来拉他一把,那该有多好,如果他小时候开家长会的时候不是永远都没有家长会到场,哪怕有个哥哥会顶替他的父母去参加他的家长会,那该有多好,如果他小时候一个人偷偷哭的时候,别人都有朋友去安慰的时候,他可以没有朋友,但是可以跑回家,有个哥哥对他说,没关系,哥哥帮你打回来,那该有多好……
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幸运的是他终究长大了,顽强地以自己特有的姿态长大了。
所以他也有独属于他自己的快乐,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讲话不是十分结巴的时候,他的快乐又有谁能知道,通宵打游戏的时候一条线一条线的研究攻略,打通游戏时那种自己终于做到了小喜悦就算无人分享,也是他自己会乐呵个老半天的小骄傲。
能够靠自己磕糖产粮把自己甜哭的时候,他上扬的嘴角也是最幸福的模样,遇见画漫画这么让他感觉有成就感的事情的时候,哪怕并没有获得什么成绩却也让他觉得很满足……
他有这么多这么多独属于他自己的过去,独属于他自己的快乐,都是不能轻易被抹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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