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久猛地瑟缩,却没舍得挣开包裹手掌的暖意。
墨珩皱了皱眉,放开舒久手掌,“这冰的寒气太重,禁制也隔不住。这地方,你怕是住不得。”话毕,凝眉思忖起来。
舒久生怕添麻烦,见佛宗凝眉,只当佛宗为难,便小声问道:“佛宗万象惑心,也能叫我觉着不冷的。”
墨珩道:“你觉着不冷,但这寒气确确实实透肌入骨,伤魂冷魄,对你的伤害不能减损半分。惑心也无用。”顿了顿,又道:“既然受不住寒气,那我们去别处居住。”
“好。”
墨瑱带着墨璟钓鱼。一大一小,一白一黑两道人影挨得近近的,一长一短两根鱼竿儿颤颤巍巍地伸出去,在海上摇摇晃晃。持鱼竿儿的两人,心思全然不在鱼竿儿上。
墨瑱问墨璟:“诶诶,小子,爹喜欢后娘么?”
墨璟沉思了片刻,道:“应该是喜欢的,他给娘红珠子都不给我。”
墨瑱自然不信,又问:“爹和后娘,有没有避着你做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非避着我做不可?”墨璟很是不解,睁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盯着墨瑱。
墨瑱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那你觉着后娘喜欢爹么?”
“我问过,娘说喜欢爹!”对此,墨璟很是笃定。
墨瑱摸了摸下巴,深觉后娘一片深情付流水。不禁很是叹惋后娘处境,还有几分撮合爹和后娘的心思。撑着下巴,盯着水面前海水,心思早不知歪到了何处。
“我觉得爹是喜欢娘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墨璟语不惊人死不休。
听了这话,墨瑱轻轻推了推身侧墨璟,问道:“小子,你想不想叫你爹对你娘表明心意?”
墨璟眼睛一亮,“想!”
墨瑱立马弃了钓竿,拉着墨璟就往身后冰山楼子去,“我前几日瞧了本书,说不定能派上用处。”
墨璟猝不及防,匆匆甩了钓竿跟在后头,“什么书还说这些?”
“凡人写的书,可好玩儿了。”墨瑱进了个小屋子,里头密密麻麻排满了书籍,给冻在冰里的,给扔在外头的,四处都是。有竹简有树叶编成的册子,还有现下纸卷。
墨瑱在书堆里巴拉了一阵,寻出一本瞧着簇新的书册来,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行给墨璟看,“你看这个‘书呆吃味表心意,小姐窃喜许芳心。’这一回,说的是这书生小姐两厢生情,却不曾互表心意。书生见小姐同旁人亲近吃味,便表了心意。”
墨璟道:“吃味是什么意思?”
墨瑱将书一卷,正待侃侃而谈,忽而醒悟眼前这娃儿年纪尚幼,不大合适说谈这些,只得收了架势,道:“你看你爹对别人比对你好,你会不高兴吧?”
墨璟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有一点。”
墨瑱道:“这就叫吃味!”
墨璟若有所思,瞧着那一行字,道:“就是说要让娘对别人比对爹还好,然后爹就会吃味,然后爹就会对娘表明心意?”
“孺子可教!”墨瑱脸上满是欣慰笑容。
“娘对我比对爹好,为啥爹不吃味?”墨璟撑着下巴,凝眉思忖片刻之后,不禁迟疑,“这法子有用吗?”
“你怎么可能让你爹吃味?你娘对你的好和对你爹的好不是一个好法。”墨瑱发觉再谈下去,他费尽口舌也说不明白其中关节,只得道:“这事儿你就别瞎掺和,我来安排,怎么样?”
墨璟慎之又慎地考虑了片刻,才道:“那好吧,你别搞砸了。”
墨瑱道:“放心吧,砸不了!”想他几万年呆在这鸟不拉屎的极寒之地,好容易寻个乐子,哪能搞砸了呢?
墨璟慎重地看着墨瑱,见他确确实实上心了的样子,这才微微放心,肃然道:“不搞砸就好。”
墨瑱乐颠颠地应下,抱着墨璟回去找舒久与墨珩。
才往回走了不多远,便瞧见一大块浮冰上头,多了个阁子。墨瑱认出这是他爹早年做的万象宝阁。这宝阁外罩禁制若干,内存阵法无数,千变万化之余,更有护主养灵之效。这是怎么了,就用上了这法宝?
墨瑱抱着墨璟往那宝阁挨了挨,还不敢靠太近,生怕宝阁不认人乱放元力,扬声问道:“爹,好端端的,怎么连法宝都拿出来了?”
宝阁门户开了半扇,墨珩出了阁子,舒久就站在门边,也不出门,朝着墨璟与墨瑱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墨珩道:“你那万年冰山琢的屋子里寒气太重,舒久住不得。我陪他在这儿住。墨璟,晚间你想住哪儿?”
墨璟深觉此时不能打乱墨瑱计划,便侧头看着将他抱在怀里的墨瑱。墨瑱暗暗给墨璟比了个拇指,道:“小弟就跟着我吧,我答应他到冰宫底下看海里的大鱼。”
“冰宫底下,能看鱼?”舒久听说冰宫底下能看鱼,顿时也被挑起了兴致,插了句话。
墨珩听了这话就知道他也想去看,有些无奈地回头看了舒久一眼,“你等等,我给你找件衣裳。”
墨瑱道:“后娘也想去看?那一起去吧,这会儿就去。”
舒久倏然红了耳尖,不知是因为墨瑱那一声“后娘”,还是因为佛宗瞧出了他的心思。
墨珩拿了件纯黑大氅来加在舒久肩上。柔软的黑色绒毛顿时将舒久围得严严实实。佛宗偏生还怕裹得不严实,将舒久脖颈周围的绒毛顺了一遍,又将大氅后头的风帽揭起罩上舒久头顶,掩住他泛红的脸颊。
墨瑱抱着墨璟在前引路,舒久跟在墨瑱身后,墨珩殿后,照拂舒久。舒久罩着大氅,总想回头看看佛宗,奈何风帽太宽松,回头也只能瞧见风帽毛绒绒的沿儿。
墨珩见舒久走得不安稳,便往前挨了几步,伸手扶住他肩膀,道:“我在呢,你好好看着路。”
舒久低低应了一声,面颊又忍不住飞了红,这大氅也不知是什么皮毛,厚实得很,闷得慌。
“咱们到了。”墨瑱领着众人进了个拱门,俗话说冰山一角。这座冰山露在海面上的,只是十之一二,剩余的□□分,尽在海下。他们顺着盘旋的阶梯一直往下,走了许久。如今,虽仍在冰山之中,却已然在幽深海中。
明灭蓝光在头顶闪烁,将眼前一片海域照亮。
巨大的,奇形怪状的游鱼像乌云慢慢划过天空一般缓缓在海中游弋,鱼群聚集在一处,形状瞬息万变,鱼鳞上流动的银光叫人闪花了眼。还有鲛人,在鱼群中迅速地穿梭。还有些奇怪的鱼,头顶挑着个小灯笼,不紧不慢地路过。
舒久被眼前的景象震住,语言无以描述他的震惊,更无以描述眼前景象的雄奇瑰丽。他几乎激动得难以自持。
以至于入夜,在榻上躺下之后,还激动地睡不着觉。
墨珩瞧着舒久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双透亮的眸子里,欢喜不消,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他早歇,只问:“还不歇?”
舒久才翻身朝里,听见佛宗问话,又赶紧翻过身来朝着佛宗,道:“不累。”
墨珩暗自叹了口气,道“早些睡,若是喜欢看鱼,明天再带你去。”
舒久答应了一声,翻身朝里,总算是消停下来预备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过度的俩兄弟,以及秒变小学生的道士。
忽然崩皮……
第30章 妙计不妙
清早,舒久一早醒了,洗漱之后,自觉披了大氅立在阁子门前,扭过身来,瞧着墨珩笑得眉眼弯弯。彼时墨珩尚未收拾妥当,瞧见舒久立在门边看他,好笑得紧。
墨珩慢条斯理收拾妥当之后,与墨瑱知会了一声,便带着舒久直往冰宫之底。舒久跟在佛宗身后,瞧着冰壁上明珠的柔光,在他衣袖隐纹上流转,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伸手,拿捏住了那衣袖的一角。墨珩察觉衣袖上轻微的重量,以为舒久是怕他走远,便缓下步子来。舒久跟在身后,止不住弯了眉眼。
这厢舒久墨珩正缓步沿着海底回廊慢慢走着瞧海底游鱼。那厢墨瑱已开始按着自个儿计划按部就班地谋划。墨璟跟着墨瑱,凝眉监督思量他这计划是否行得来。
至于靠谱不靠谱,缓缓再说。
到了海底回廊,舒久还是轻轻拽着墨珩衣袖不放。墨珩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分明是有些奇怪的,却不想点破。由着舒久拽着衣袖,感受着衣袖上的轻微力道或走或停。偶尔回首,能瞧见清淡的幽蓝水光在他面上流淌。
该穿白的,他该穿白的。墨珩想。
察觉墨珩在瞧他,舒久也扭头瞧佛宗,清透眸子递出几分询问意味。
墨珩回了神,道:“冷不冷?”
舒久指了指身上大氅,笑道:“不冷。”
墨珩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转过脸去,“嗯。”
舒久见佛宗转过脸,便也继续去瞧水里游鱼,其实这些鱼大多是他不曾瞧见过的,瞧着新鲜。只是,佛宗年岁久远,历经沧海变化,定然是见过凡此种种的,却还有耐性陪他再走过这海底回廊,也确实是该记下的心意。舒久止不住抿唇儿笑了一笑,瞧着水里游鱼和冰面上浅浅的佛宗倒影,问:“佛宗,这些鱼,您都认得么?”
墨珩答得干脆:“不认得。”
舒久:“……”却是他想错了么?不过佛宗乃百鸟之首,对水里的东西不大了解也是理所应当。念头转到此处,又想起玄武管佛宗叫爹,被新奇事物压下去的好奇又给勾了起来,“佛宗,为何玄武神君,要认佛宗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