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倒是给花九戚行了不少方便。
花九戚在那块土地上落下一道结界,觉得不保险,又在其上加了三四道才罢,然后散去周身护持的灵气,方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锦鲤一尾尾游了回来,花九戚这才凑近了过去,虽然仍埋在地下,但那附近是他落下的结界,将神识探入其中,花九戚隐约也能窥见几丝结界中那东西的真实模样——即便如此,他仍是看不分明那到底是何物。
只见那东西婴儿大小的一团蜷在地下,乌漆麻黑的土地中只有它周边一圈灵气闪着灿金色的光芒令土壤里的蛇虫敬而远之。抛却其间不知名的暗色絮状物不谈,这东西倒像是块放大许多的灵石,只是少了几分棱角,莫名似有几分憨态。
左右附近无人,花九戚索性大大咧咧地原地沉思起来,且不提他脚下泥泞土地,只看水中花天上月,倒是颇有几分寂寥的美感。
花九戚心里念叨着灵石灵石,却又不知是否是这夜太过静谧的缘故,一时想不出什么,思绪就不受控制的神游起来。一会子想到幼时长在花家的日子,一会子又忆起若干年前一条可怜兮兮缠在自己手腕上的小青蛇。花九戚想着,那蛇不该那么瘦小无助,至少应多些生气,再须得生几多风流,几多妩媚,合该再添上几多艳丽才是。
及今他的确是这般模样。
可是,又是如何成的呢?
花九戚瞳孔一缩,随即便跳上了附近最高的宫殿飞檐之上。
——若说彼时,花九戚虽不会甚么仙家手段,但眼力还是有的。佘月当年受的伤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尤其重,使得他蛇形都不得不缩小,竟然成了契合花九戚手腕的尺寸。尽管花九戚的评价是“一条可爱的小青蛇”,但在佘月眼里这体型跟泥鳅也没什么区别,左不过是绿了点。
当惯了高高在上的半妖,佘月哪里忍得了这般模样,自然是上天入地地要找办法迅速痊愈,什么道符仙器,灵丹妙药统统被佘月找了个遍,被他指使着跑腿的花九戚也将就这些看了个遍……
花九戚凝神远望,心里还在思索着——乌颜朱日日夜夜在宫中不得闲,各宫各院水榭花园简直是轮着走。他原本还以为不过是做戏,但是现在想来……
昨日去的是珍妃的瑶光殿,前夜又去了德妃的鸣瑟殿,再往前算还有什么百花阁、听水堂、沉香榭、映月轩等等不胜枚举,而今天,又到了这位宠妃的娴雅宫。
首次感谢自己的好记性,花九戚回忆着一一看过去,默默在心底算着方位圈出几处宫殿景致,愈看愈是心惊。
若当真如他所想,这各处都埋了那不知名的东西的话,联合起来可不正是个巨大阵法!也不知乌颜朱布置了多久,各个阵脚历经数年相互勾连,那灵气简直多的要溢出来,更别提这地方是迁都时特意找寻的龙气汇聚之所东西还是皇帝亲手所埋,其间又仍留存那东西的邪气。威严龙气掌控着前二者,使之非但没有相互争斗,反而烘托龙气更盛。这阵法一旦运作起来,不知道会造成多大动静。
无论如何都要将之毁掉!
这么想着,花九戚计算出阵眼的方向便径直赶了过去。
同八个景致优美的阵脚不同,正中的阵眼是个冷宫模样的破败院落,别说锦鲤,连虫鸣都罕有。这回花九戚没法子走捷径,只能照旧用灵气护住自身又凝集一部分于双目好看得更清楚。有了一回经验,花九戚专挑着地面看,考虑到乌颜朱那老迈的模样,还忽略了那些或是铺了石砖的地面或是硬的像铁块一样的干土,目光转向潮湿的地方。
神识同时深入地下,毫不意外的受到些许阻碍。
花九戚缓缓向着阻碍强烈的方向走去,这里枯枝败叶散落一地,多年前说不得还是个极漂亮的花园。地面果然稀软许多,花九戚也没有着急,依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不敢掉以轻心。
没多时,神识传来一阵刺痛,花九戚脸白了白迅速将之收回,仍心有余悸的觉得神识上仿佛有火在灼烧一般,险些要烧到三魂七魄上去。
没想到东西是找到了,但事情却更难办了。阵眼处的邪气太盛,花九戚一个人还要提防着暴露行踪,根本无法与其硬碰硬,只能故技重施。
一层层结界包裹住那东西,花九戚还有心自嘲自己倒是能由此练就一手得天独厚的创造结界的手段,待觉得差不多时停下来才发觉额头上已多了一层冷汗。
通向阵眼的灵气蓦地被打断无处可去,竟聚集在这地方暴躁地乱动,直叫地面都晃动起来,花九戚没来得及稍缓就猛然跳开几丈,方才的落脚之处竟然随即陷入地下。
尘埃落定,花九戚本想着赶快离开免得惹祸上身,却又突然僵了下来。
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声轻浅的呜咽,在这破落地方分外明显。
☆、地牢
幻觉般的呜咽过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尘埃都安静下来的静谧中,花九戚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喘息。
他到底没有忽略那道不合时宜的浅淡声音,往那过度反常的塌陷处走去。
空洞的地下明显有人力挖掘的痕迹,花九戚皱皱眉,从地面跳下去,轻巧得连灰尘都不曾震起。
地下同样潮湿得厉害,霉变的气息几乎无孔不入。只有成堆碎块深处闪烁着幽幽烛火,稍微增添了些人气。
花九戚四处看了看,陷落的残骸中除了泥土外还有几根铁栏几条铁索,虽然有些陈旧也多年未曾受到鲜血浇灌,但分明就是大牢里常用的那些,其上甚至还有些狰狞的铁刺。顺着铁锁往更深的黑暗中看去,一只纤细瘦弱的手腕被锁在黑铁中无力的垂着,而其余的地方都已经掩埋在更深的残骸之下,仍鲜亮的血色从更晦暗处开出绝望的花。
花九戚只扫了一眼便别开头——那孩子死的彻底,一点心跳都没有了。
没有浪费一点时间,花九戚朝着烛火的方向走去,越过堆积的残骸,背面是一条窄路,两侧俱是一间挨一间的牢房。身形暴露于牢中人眼前之前花九戚停了下来,反而折过头走去。
他耳力过人,自然听得出黑暗的隔间中不绝如缕的呼吸以及极力压抑的抽泣和呻丨吟,伴随的是脱不开的稚嫩。
联想到最近城中孩童失踪的传闻,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然而这些仍显稚嫩的嗓音并未停下花九戚的步伐,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就返回地面上,甚至很快离开了这块地方。
花九戚并非极端冷血之人,但他也不是善心泛滥的蠢货。
连他都是在秦瑾的帮助下才进入的皇宫,又如何护得住这一群人逃出去?
倒不如尽快离开,若利用得当,说不定还能早些名正言顺地将其放出来。
若利用得当……
花九戚想着,眸中划过一道暗色,心下有了计较。
花九戚丝毫未受影响,行动依旧果敢而迅速,却也只是堪堪赶在破晓前如法炮制用结界覆盖了另外两个阵脚。身上的灵力消耗一空,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收获,花九戚顺势便离了皇宫。
八个阵脚被他改造了近一半,还额外有个阵眼被“特别关照”,这收获且看起来也算颇为丰厚,只是花九戚并不擅长阵法,是以并不知道如此做能对这座大阵造成多大影响,但总归……聊胜于无罢。
“待我回来的时候,你们正好就到了。”
花九戚看似轻描淡写地将这几日的经历一一道来,一时间众人却都有些沉默。
天启大帝本就手握骁勇善战的黑铁甲,手下还有数不胜数的京畿护卫,此刻竟然还真的与无极仙宗攀上了关系,即便宫内那几个刚入门的修士还不足为惧,但难保仙宗不会派出个小有所成久不出山的大能前来坐镇。本来对方还仅有人数上的优势,现在连力量也不相上下,形势一下子就变得不太乐观。
然而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他们这方有西厂和罗家相助,就算不说质量,但是数量上总有了保障,花容几个的实力也足够与修者匹敌。
但是那个阵法……就真的让人束手无策了。
包括花容在内的一众凡人不用说,恐怕绝大多数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般手段。花九戚这个半路出家的仙人所有关于阵法的知识还都是从佘月那里得到的。
而时暮,虽说先前承诺过花容不介入,但真要到了那个地步,再冷血的人都做不到袖手旁观,何况他?左不过花九戚回来了,再行动就算不得报仇雪恨——时暮倒是心安理得的找借口。
花容自知说不过时暮,就是说了在座几个迟钝的人还不知道会帮谁。这般高下立现,花容也就颇有默契的权当先前的约定从未存在。
虽说是在场唯一一个正经仙人,时暮也不见得比别人好上哪里去。
他从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就算以前知道,成百上千年蹉跎过来,也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梦里去了,即便遇见了他有把握护得住自己护得住花容,可别人呢。
看来此事还须得从长计议。
这时候似乎更为靠谱的倒成了佘月这个半妖。只不过,佘月虽然精通各类杂学,阵法上的造诣同样不遑多让,但那身受血统所限还不够精纯妖力天生限制了他的发展,不说破阵,不反过来被那邪门的阵法吸收掉成为助力就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