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呆愣楞地站在原地。
他已经失去慕寒了，只是不想再失去虚明……
路过醉花阁，傅月影停了下来。还是那一片翠竹，红衣的少年在月下悠然吹箫，玄衣男子翩翩舞剑，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一眼似万年。
傅月影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为醉花阁布下一片结界，悄然离去。
萧声忽断，卢雪墨回头，“怎么？”
花惊吾抬头望着院墙外的苍穹，疑惑道：“方才，好像有人。”
卢雪墨敲敲他的脑袋，笑道：“这里怎会有人来？”
“是么？”花惊吾翻翻眼睛，“上次不就有人闯进来了么？”
“你指的是傅月影？”卢雪墨将照霜剑放在石桌上，端起花惊吾为他斟的茶，轻抿一口，“他们只是凡人，回去之后便会忘了这里的一切，哪里会记得我们？”
可是，傅月影却想起来了。他记得那天无名说过的话，骗他来冥界，图的是他的凤羽扇，只为救夏莲生。
尽管夏莲生就是他，他就是夏莲生，但对无名来说，夏莲生与傅月影是两个人。
而对傅月影来说，无名和重月何尝不是两个人？
流景发现自从重月重回白月宫后，变得爱饮酒了。他从前几乎是滴酒不沾的，偶有难得的佳酿也仅浅尝一口，如今竟抱着酒坛不撒手了。流景站在一旁，总觉得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问道：“神尊可知道血莲的结局？”
重月朦胧的醉眼里透着些许迷茫之色，“从前不知，现在竟还是不知。流景，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流景摇摇头，“请神尊明示。”
“本尊虽能预知六界之事，但任何与本尊有关的，本尊都算不到。这个傅月影……明明已经流完了血……理当与本尊再无任何关联，为何本尊还是看不到他的结局？”
“莫不是跟神尊封印的记忆有关？”
重月蹙眉，“你可在凡间见过本尊？”
“见过。”
“可见过傅月影？”
“见过。”
“本尊对他如何？”
“属下……并未见过神尊与他在一起。”
重月沉默。许久，道：“你知道本尊为何要杀纯阳么？”
流景摇摇头。
“他觊觎本尊。”重月长笑，酒浆洒满雪白的长袍，香气四溢。“所以傅月影也必死无疑！”任何对他起了心思的人都该死！
流景咋舌。怪不得他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原来如此……
“最近傅月影可有异动？”
流景取了九幽通冥镜，才看了一眼，便惊道：“傅月影去了冥界九圣塔！”
“九圣塔？”重月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眯眼道，“他想放出骨雕，等它们吃够九百九十个元神，再用凝神珠取了骨雕的内丹……不错，这倒是个增强功力的好方法，又迅速又方便！他竟能想出此方法，本尊没有看错人……”
重月平淡的反应在流景的意料之外，“可这骨雕凶狠残暴，当年还是劳烦神尊亲自出手，才能将其困于九圣塔，如今放出，危祸六界……”
“六界是纯阳的六界，与本尊何干？更何况，他用凝神珠这等神品来融和妖物的元神，定会遭到反噬。本尊很是乐见纯阳会如何惩罚他，九百九……怎么也得算他们各族一份。”重月的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玄明两人找遍整个御阳缥缈殿，也没找到帝尊，失望之余，正要同去冥界，忽见东篱来报，重月解了妖界的封印。两人惊愕对视，虚明道：“他这是默许了傅月影的做法，要你妖界跟着遭殃！得速去九圣塔，阻止傅月影！”
此时的傅月影想要破开九圣塔的封印并不难，但他却迟迟无法下手，因为夏月生挡在九圣塔前。他的记忆里，四哥虽温和却素来固执，没想到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夏月生的身形在九圣塔忽明忽灭的幽光下，若隐若现，但声音却异常清晰，“莲生，你不能放出骨雕！”
“四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回去！”
夏月生摇摇头，“我不走！你若想一意孤行，就从四哥的身上踏过去！”
傅月影知道劝说不了夏月生，便怒视夜光，“你竟将我哥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夜光道：“他自己要来，我阻止不了。”傅月影的事，夏月生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今日，我一定要进这九圣塔！谁都不可能挡得住我！”傅月影的眸中冷光一凛，双手结于胸前。
眼前光芒一闪，夏月生便见那神光直逼夜光而去。他迅速弹出，欲要挡在夜光前面，却被夜光率先看破，一掌将其推了出去。夏月生若不动，夜光尚能躲过这一击，他一动，夜光为了保护他，哪里来得及躲闪？便只能生生受下一掌。
待光芒散去，余下的是死亡般的黑暗和淡淡的喘息之声。
“四哥，你若再阻止，他便不只是受伤这么简单了。更何况，我这么是为爹娘和大哥他们报仇。”
夏月生虽不想让，却不能不顾及夜光。他深深叹了口气，挪开脚步。
傅月影飞身而过。只余一阵淡淡的风，吹动夏月生的衣角。
莲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无情了？
☆、第〇六五章 神弓现世
融怀见傅月影入塔，欲要追去，夜光拦住他，“你不是我冥界的，擅入塔中，怕会被困在里面！”
“莲生……为何会变成这样？”夏月生悲道。
夜光叹道：“金鸾与墨炎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莲生体内有他们的元神，加之经历过的剜心割肉之痛，性情有所改变，是必然的。我只怕将来……”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夜光转道，“可有受伤？”
“你刚才想说什么？将来会怎样？”
夜光知道夏月生一旦追问起来，定是要寻个明白的，摇头叹道：“元神一旦融和，我怕他最后会变的连你都不认识了。”
夏月生愕然，“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将元神渡到他体内是救他么？你如今的意思是墨炎和金鸾的元神会控制他？”
“凝神珠是至纯之物，有它在傅月影体内，不仅可保他的命，更能保他不被邪恶所侵。但若他动了歪心思，用凝神珠融合骨雕的内丹……这本就是禁忌之举，定会被反噬……最终走火入魔，性命难保。”
“万事有利皆有弊。当初傅惊澜用元神救他时，本君就应该想到，他那么恨神尊，怎会心甘情愿地死，怕是要借助莲生的手去报仇……”傅惊澜死前那个诡异的笑容一直让夜光耿耿于怀。“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有帝尊在，他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叫夏月生不担心，怎么可能？但又不敢在夜光面前太过表露出来，只得点头道：“可是莲生进了九圣塔，现在该怎么办？”
“玄明在寻帝尊，待帝尊来了……”正说话间，两人踏云而来，虚明气喘吁吁道：“我们……把缥缈殿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帝尊，方才得到消息，重月解了妖界的封印……”
夜光面色一白，疾呼一声，“糟了！快进塔！”
翅膀扇动的声音破空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后，众人抬头，见三只通体漆黑的大雕，盘旋于塔前，双翼垂天，六只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宛如灯笼一般，瞪着夜光等人。其中一只的背上，还站着一人。
“莲生！”夏月生惊呼。
傅月影低眸看他一眼，转过头，轻啸一声，三只骨雕便驮着他消失了踪影。
夏月生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融怀化作一条玄龙，追着骨雕的方向去了。
玄明急道：“就凭融怀一人，如何能拦得住骨雕？这下该如何是好？”
虚明道：“仙尊刚好又不在！我先回篱仙宫找师兄们商量。玄明，你不如回妖界看看，若骨雕闯入，也好早作防范！”
夜光交代几句，三人便各自散了。
“融怀，你其实并不想拦下我吧？”傅月影停下，回头对一直跟在他后面的玄龙道。
融怀默不作答。
“你恨我，也恨重月，所以希望看到我们彼此相杀，却又迫于与夜光等人的约定，佯作样子追来罢了。”话虽如此，傅月影的手，已经握住了仙暮剑。“我若是你，会更乐意看到鹬蚌相争，而且，现在不正是去琉璃血海取转魂鼎的好时机么？你心爱的墨雨，你难道不想救他吗？”
良久，融怀似乎认同了傅月影的话，龙尾一摆，消失在云层中。
琢玉山的璀璨瑰丽一如往常，傅月影站在山顶，回想往日种种，竟觉着如此的不真实。
那时候……无名还是记得他的……
无名……他狠狠地一拳锤在太阳穴上，还想什么！那个人杀了你全家，欺骗你的感情，还想他作甚！
“怎么？就这么恨自己？”重月站在他身后，淡淡看着骨雕在碧落海里追逐鲛人。它们或一口吞下，或抓住撕裂……眼前的海域很快便成了炼狱。
“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怕纯阳杀了你？”
傅月影回头，眼神平淡的让重月忍不住诧异。如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神，面对屠杀，都未必有傅月影此刻的淡然处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