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看到傅惊澜手中的心脏时,霎时变了脸色,指着傅惊澜,哆嗦道:“是他……是他杀了冥使,取了他的心。”
夜光一听这话,怒火中烧,“金鸾,你竟杀了我冥界使者!”
傅惊澜极为专注地擦拭手上的血渍,不以为意道:“不过一个冥使而已,又不是杀了夏月生,你急什么?”
夜光怒道:“你在本君的地盘动本君的人,就是不将本君放在眼里!”
傅惊澜停下手中的一切,淡淡瞥了夜光一眼,“夜光君想报仇的话,随时恭候。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夜光挥退属下,将傅惊澜领到殿内。“不过什么?”
“假如夏莲生能醒来,你的那位一定很开心,一个冥使又算什么?”
夜光沉默不语。
傅惊澜褪去傅月影的衣衫,将手中鲜血淋漓的心脏放入他的胸口。不过片刻,那颗心在他的胸口消失无踪。
傅惊澜骇然抬头,“为何会这样?”
“方才我见他左眼光芒忽现,若没猜错,那便是凝神珠吧?”夜光道:“你还想不明白么?血莲本就流着神尊的血,体内又有凝神珠,已算是半神之躯,这些心脏怎么可能承受的了?”
“我偏不信!”傅惊澜固执地换了颗心,“这是仙君座下五弟子晨柏的心,本座不信它不管用!”
听闻柏晨,夜光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傅惊澜淡淡道:“柏晨、南乔、宝平王、炎龙,对了,还有无涯的儿子。”
“……”敢情他从六界内各取了一颗心?如此算来,冥使在这些人中,还真是不值一提。“本君是否应该感激你对我冥界手下留情?金鸾,你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只要能救他,杀多少人,本座都不在乎!”然而,傅惊澜将六颗心全部试了一遍都没用。一腔希翼,犹如被冷水当头浇下,他的脸色呈死灰般的惨白。
“你以为我会骗你么?为了不将事情闹大,当年帝尊处置的极为隐秘,这件事恐怕连神尊都不知道。”夜光又道,“你若以元神相祭,唤醒他的神力,我想他或许可堪与此时的重月一战。”
傅惊澜颓然闭眼,叹息一声。
夜光补充道:“期间利弊,你可权衡一番。”
一直到五更,日月交替之时,傅惊澜才睁开眼,“请将我送回隐月教,与沈香楼合葬。”
一枚金色的微微发光的珠子自他口中吐出,他的声音是夜光从未听到过的绝望和释然,可唇边却带着一抹极为诡异的笑。
夜光心头一跳,总觉得似有不妥,正欲细想,哪知元神却已没入傅月影体内,胸前的伤口亦瞬间愈合。
傅月影隐隐听到有人在喊,声音渐近,却温柔异常。他睁开眼,看到一张妇人的脸,笑容如春风一般,“莲生,该起床了。”
傅月影将头缩进被子里,懒懒道:“娘,我再睡一会儿。”
“你再不起床,等你爹拿鞭子过来吗?”妇人拍拍他,恐吓道,“听说你爹今日叫人买了新的戒尺,说是备着,日后惩戒你们的。”
傅月影掀了被子,气呼呼地坐起身,“娘,今日是我生辰,我爹居然买戒尺,他就这么讨厌我么?”
妇人笑道:“娘骗你的。为了你这个生辰,你大哥特意从南江赶回来,还有你大姐、大姐夫,二姐和二姐夫都早早来了……你不想看看他们都给你带了什么么?”妇人话音一落,傅月影没了身影。
厅里闹哄哄地一屋子人,见到傅月影,立即将他围住,拿了礼物往他怀里塞。
大哥送的是南江特产,他惦记了很久的南江烧鸡,整整十只,够他吃个十天半个月了。
二哥送的是一块色泽极佳的流苏玉佩,嗯,上次跟他逛街时,多看了一眼这玉佩,没想到二哥竟细心地买了下来。
三哥将他拉到一边,偷偷塞给他自己临摹的绘本,画的么,自然是他喜欢的。
四哥送的是个半人来高的风筝。开春一起去踏青时,他说很怀念小时候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四哥身后,与他一同放风筝的日子……后来,四哥便亲手做了这个雄鹰的风筝。
大姐送的是一套文房四宝,二姐送的,则是一个沉甸甸的长命锁……傅月影撅了嘴,都十岁了,怎么还送长命锁?二姐笑嘻嘻地将他领到前院,院中梅树下拴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他惊喜地大叫一声,跑上去抱住那小马驹的脖子,回头见一家人个个含笑望着他,眼里满是宠溺。
笑声渐渐远去,那一院的人影也越来越淡……傅月影蓦然睁开眼,有种说不出的心酸……这些人,都不在了。
☆、第〇五七章 误会初生
“你醒了?可有不适?”夜光细细观察他半响,见他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放下心。
傅月影摇摇头,“这是哪里?”
“冥界。”
殿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夜光迎了上去,将来人抱个满怀,在他耳边温柔的道:“夏莲生醒了。”
夏月生睡意全消,挣开夜光的怀抱,扑向傅月影,喜极而泣,“莲生,你醒了,真的太好了!真没想到,你我兄弟,竟还有相见的一日!”
傅月影看清来人的面貌,潸然落泪,抱住夏月生,哭道:“四哥!”
夏月生擦掉他的眼泪,像小时候那般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好了,别哭了。没事就好!”
“四哥,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死了你们……”
夏月生脸色发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月影低泣道:“是无名……是无名杀了我们一家人。我竟然还救了他……我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傅月影拍着头,后悔莫及。
“无名?可是上次闯进冥界抢转魂鼎的人?”
夜光点点头,“正是!”
“但他上次来,说找转魂鼎是为了救你……”回想那日发生的一切,夏月生觉得无名不像是这样的人。
傅月影道:“我已想起从前的一切。你们遇害那日,我昏迷之前,分明看到他的眼睛,还有他手中滴血的刀!不是他,又会是谁?他跟所有人一样,都想得到寒古刀,一统天下!幸亏我当时被傅惊澜所救,才不至于惨死。四哥,你又知道无名是谁么?他是重月!杀人不眨眼的重月!”挖心的那一幕,仿佛就在前一刻,那冰冷的如霜雪一般的手,让他的心在那一刻凝固如冰,冷到骨髓。
傅月影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我对他那么好,不顾一切地跟着他,他为何……为何要这般对我!”
夜光见他太过于激动,一掌劈在他后脑勺,夏月生惊叫一声,夜光道:“他刚醒来,气息不稳,让他先睡一会儿。”
约莫睡了一个时辰,傅月影再次醒来,没了方才那般激动。
“莲生……”夏月生一直守在床边,见他醒来,高兴道,“四哥只想你能平平安安的,你不如就留在这里,不要去管报仇的事了,好不好?”
“四哥。”傅月影轻咳数声,嘶哑道:“重月杀了我们全家,此仇不共戴天,如何能不管!更何况,你以为他会放过我吗?即便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杀我的!”傅月影说这个杀字时,眼里清浅平静的犹如片羽既沉的浣花溪。
那个人,是无名,却也不是无名。
但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那一段时光,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在年深岁久的时间里偶遇的一抹浅淡光影,终会消弭无踪。
逐渐平静下来后,傅月影这才想起他为何会在这里。
夜光道:“傅惊澜带你来的。”
“我……爹?”想到自己的身世,傅月影到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傅惊澜了。
夏月生知他定然是怕自己误会,“他救了你,又将你养大,你称呼他一声爹,并不为过。四哥不会怪你。”
“既然我已想起过去的事,不如以后便称他……义父吧,我想他应当能理解的……”两人话了许久过往的趣事,久不见傅惊澜来,傅月影忍不住道,“我爹……我义父在哪里?”
“傅惊澜……”夏月生抬头与夜光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傅月影隐隐觉得不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夜光道:“他用元神救了你。”
“什么!”傅月影惊愕不已,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昏睡之际,本君已将他送回隐月教,他留有遗言,要与沈香楼合葬。”
“沈香楼……”提起这个名字,傅月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忽然的,特别想念北旻山的一草一木。隐月教是他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但如今他还能回去吗?仿佛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他与那些人,那个地方,或许从此后,便彻底的断了联系。傅月影摇摇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他……有没有说什么?”
“傅惊澜原是重月的座驾——金鸾,后来因恋上妖界的慕寒,背叛重月,遭重月以斩翅惩罚……或许,当年他救你是有目的的,但无论如何,他都养了你十二年。”
傅月影的脑子“嗡”的一声,夜光后来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心思听。傅惊澜是金鸾,而沈香楼又是慕寒……当真是造化弄人,怪不得他要与沈香楼合葬。若是早些知道这一切,也不至于空留遗憾吧!“四哥,我想回隐月教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