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还天真的以为自己醒过来后事情该解决的差不多了,怎想还没结束!而北聿居然一点也不慌张。对,自遇见洛风的那一刻,楚秀就没见他失态过。
“你猜得一点没错。那孙正呢?!”
北聿皱眉:“不太乐观。”
北聿的话一落下,似是有结界从他们身边剥落。瞬间,所有刺耳的杂音如潮水奔涌而来,吵得楚秀头更痛了。
阵法中心,四周还留着筇族最后的画面,一幕幕皆是白骨遍地,凄惨而荒凉。
段长风切了一把轻剑横在孙正面前,对面是与他们僵持着的傅识等人,气氛看上去很是紧张。
“不过去帮帮段将军吗?楚秀有些担心,特别是对面的傅识,城府颇深又阴险狡诈。
北聿:“长风的本事我信得过,有他在,孙正就死不了。你别过去,虽然你现在力大如牛,但对面要杀你易如反掌。”
楚秀不是很满意他的措辞,他怎么就像牛了?
“那要是他杀了我,岂不折了你的面子?”楚秀愤愤回击。
北聿一听,很是欣赏的点了点头:“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自然不敢动你,所以你又得好好感谢我了。”
怎么绕着绕着又把这笔功德账记在他名下了!楚秀乖乖闭上了嘴,生怕一开口自己便又多了一份“债”。
此时,阵中。
“段长风,我们仙家素来和鬼域井水不犯河水。你把我们的朝天子扣在手上,意欲为何?”傅识站在前头,一脸笑意询问着对面的段长风,可话里却是淬了十足十的冰碴子。
段长风屹立在前,站得笔直,朗声道:“你若是存了好心,方才为何不拦下孙正?!”
楚秀扭头看向北聿,自己果然是错过了什么画面。北聿知道他想问什么,解惑道:“一炷香前,孙正看完了仙人笑化出的幻境,登时心境大乱、心绪不宁,一时走火入了魔。”
“?!”
楚秀忙朝孙正看去,由于他被段长风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大半,楚秀只得看见他一头凌乱的白发披散在背后。
而这种危难时候,傅识居然还能袖手旁观?
面对质问,傅识仰天大笑,讥讽地看着段长风:“入魔之时雷云翻动,周身真气逆流。莫说我,就连得道高人近身都会被这股乱象打断筋骨!你让我怎么帮?”
段长风侧眼看了看身后不发一言的孙正,回应:“但他也是你们的兄弟!”
傅识:“哈哈,段长风,是不是跟在北聿那只老鬼身边久了,都学着做正道栋梁了?你把人给我,该怎么做我们上陵自会处置。可你要是胡搅蛮缠不放人,待会儿上去了,可就没那么好走了。”
这时,身边响起火焰吞噬之声,楚秀眼前一闪,只见北聿不知何时已来到人群中间。
“看来扯嘴皮这事儿还得我亲临。”
傅识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北聿的真面目,竟莫名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但这想法太荒谬,很快便被他否决。
“哟,不好意思,当着您老人家的面说了您的坏话,您可别怪罪。”傅识可不管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物,再显赫的身份也比不过他的姓氏,开口就嘲。
北聿置之一笑,道:“老人家算不得,可我今儿能在你手里留人,你这晚辈也没白当。”显然他很懂如何激怒傅识,仅仅一句话,楚秀难得看见傅识额角都暴起了青筋,可仍然压抑着愤怒,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
“留不留,不是你说了算。”
北聿点头赞同:“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而是他。”
段长风恭敬地让开位置,孙正神情麻木地站在后面。魔化后的他,全然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凌乱的发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又长又尖的指甲看得令人胆寒。这哪里还有半分朝天子该有的模样。
听到北聿的话,孙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如同百岁老翁:“傅识,你们先回去。我自己会向师父请罪。”
傅识眼中的愤怒渐熄,沉沉道:“师兄,这回可不是你做主了。”
“你不要逼我。”
楚秀在一旁看得焦急。见傅识咄咄逼人不肯让步,他心里一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傅公子,如今阵眼未损,就算把人给你了你也带不出去。趁着破阵的时间,我们双方都好好谈谈,也给孙正一点空间。”
“你来做什么?回去!”北聿本是愉悦地给傅识添堵,楚秀这么一来,他这儿倒是堵上了,立即厉声让他回去。
见北聿要过来抓他,楚秀一个灵巧地闪身躲在了段长风身后,险些将北聿气笑。
傅识:“照你这么说,若不是孙正他姘头请君入瓮,我们也不会困在这儿。正好,他知道她在哪儿。”
孙正这时放声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无话可说。若你要找人泄气,大可来找我。”
傅识笑了笑,随即黑了脸,已不顾任何情义:“你现在对上陵而言已无用,还坏了上陵的名声。论罪,你们狗男女都得死,我会替师父一个个慢慢算账!”
孙正徐徐走到最前面,站在北聿身侧,回:“你要对我怎样我决不反抗,但晚晴她是无辜的。”
“无辜?!孙正,到了现在你还想护住那妖女?”
北聿听到这儿,拍了拍孙正的肩膀,劝说道:“护不护已经没有意义了,去看看她吧,她快死了。”
孙正惊愕抬头,一双紫红色的眼珠直叫人发怵,而这双眼睛,除了错愕,更多的是悔意。
楚秀在一旁默默气愤着,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从段长风身后硬生生拖了出来,再一看,自己竟被北聿拦腰搂在了身侧,而始作俑者还一脸风轻云淡地施着法。
北聿抓到了人,右手指尖黑炎翻滚,似是在空气中烫出一个巨大的黑洞。洞里的尽头,一团微弱的金光在里面忽明忽暗,预示着生命的枯竭。
第36章 天子身殒不负仙(下)
楚秀望着眼前连接异界空间的黑洞,诧异地抬头看向北聿,问:“你怎知打开这里的办法?”他都只能靠意识混进去,而北聿竟可以直接打开。
北聿看向楚秀的眼神里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似是讶异又似是怜悯。他轻声开口道:“只是误打误撞发现了不得了的‘窍门’。不过常人肉身无法进入阵法识海的内部,孙正也只能在外面好好看看了。这也是我唯一能帮到他的最后一步。”
楚秀听到这儿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本以为北聿至多保护孙正性命无虞,竟还愿意帮他见宁晚心最后一面。
“你比我想的还要仁慈。”
北聿听了有些不满,回应:“我不是同情孙正,而是佩服宁晚心的勇气。身殒之后的她,并没有选择修行相对更容易成功的鬼道,而是遍布荆棘、看不见出路的仙道。光这个决定,连许多恶鬼都不敢轻易拿下。一旦被发现,灰飞烟灭就在眨眼之间。”
楚秀想起她最后说的话,了然道:“她不仅要报仇,还想亲身体会一下孙正嘴里所说的仙道吧。”这是她的不甘心,也是一辈子的心结,而这个答案只能她自己慢慢去寻找了。
北聿转头看向踌躇不前的孙正,冷声道:“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孙正僵硬的手指微微蜷曲,终于迈开脚步慢慢朝宁晚心走去。他伸出手抚摸上如同镜面的黑洞,额头轻轻抵了上去。
“离开的那天我想了很久。我感到悲伤,因为我们族世代被这结界所困,不是保护而是牢笼,而大家亦乐于活在这胆战心惊的‘安稳’之中,我不能忍受。我也感到愤怒,因为当时的我觉得是筇族拖累了我,原本我可以很早爬到万人之上的地位,却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浪费时间。”
他摇摇头,嗤笑说:“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跟着师父走了,阿红也是我随意委托的。是,那时的我不在乎筇族兴旺与否,而见过外面的天地以后,我才明白权利有多么重要。成为了朝天子,那些寇匪我要杀便杀,筇族这样的部落我要多少有多少,就算它亡了我一样可以把它救回来!”
楚秀垂眸低声道:“可是你并没有回去救他们。因为你回去了,就意味着必须面对过去,接受你叛族的现实。正因你心怀懊悔,才会逃避或直接抹杀掉那段不堪的经历。没人知道,就不存在发生。可若心胸无法坦荡磊落,朝天子之位你亦受之有愧。”
孙正双手握拳一下下在黑洞结界上重重敲打着,沙哑道:“你不明白,一旦坐上了这个位子就有多么难下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多少的期望压着你,我根本不敢也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