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衡却全然没有注意。他的手指骤然收紧了,指关节阵阵发白,低沉的声音有几分干涩:“……你昨晚, 究竟看到了什么?”
“小人,小人在松林中……看到一名洒扫仆役……”那魔物被他狠狠捏着下巴, 又痛又怕, 连语气中都带上了哭腔。
“然后呢?”肖衡眯起了眼睛。一名洒扫仆役?在暴雨倾盆的半夜, 出现在松林里?
“小人正要过去查看……可,可他转眼就不见了……我, 我……”魔物几乎快哭出来了。
见他实在怕得厉害,肖衡轻哼了一声, 放开了这只魔物。他站直身子,按捺着什么似的捏紧了拳头, 一字一顿道:“你可有看仔细,那人的模样?”
魔物胡乱地摇着头:“天太黑了,雨也太大了……小人,小人只知道他作仆役打扮,其他的……什么也没看清楚。魔尊饶命,魔尊饶命啊!”他的身子抖得不成样子,瘫软一般趴倒在地,只知道拼命磕头。
一时间殿内寂静一片,只能听到他的额头猛烈撞击着青石地板,所发出的沉重的“砰砰”声。不到一盏茶功夫,那一处地面便浸开了一大片血渍。
肖衡没有理会他,只是阴沉地望着空中某处不知名的地方,神色间喜怒难辨。
洒扫仆役?这擎天城的洒扫仆役足有上千人,是最庞大也最不引人注意的人群……如此说来,那人早就计划好了,乔装打扮潜入擎天城……多半还使用极其精妙的易容术,细心地进行了伪装。
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自己。
肖衡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他强忍着胸口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酸涩无比的怒气,极轻地磨了磨牙。
不想出现是吗?不想见我是吗?……可我太了解你了。我有的是法子,引诱你出来,强迫你就范。
你应承过我的,你要偿还我的……你欠我的。
……
此时的司明绪,正躺在仆役住处的大通铺上,望着天花板上那层灰蒙蒙的蜘蛛网发呆。屋子里光线很暗,窗外不时闪过一道雪亮的闪电……肖衡是铁了心,要一直锁死这座巨大的城池,直到揪出自己。
方才自己差一点就溜走了……谁知那人竟然不惜消耗元神,启动了这令人胆寒的雷电护城大阵。司明绪当时便明白,自己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城了。
他踌躇了片刻,只得悄悄返回了仆役住所,打算见机行事。好在今日当值管事不在,并没有人为难他。
他如今只是个普通人的身体,奔波劳累了一夜,整个人都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晚饭时分。窗外的电闪雷鸣,没有半点停止的迹象。
司明绪勉强坐起身来,却听见腹中传来“咕——”的一声,早已是饥肠辘辘。他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想起如今的自己没法辟谷,只得起身去了洒扫仆役的饭堂。
这个时候的饭堂,极其热闹。数千名形态各异的魔物挤挤攘攘,一边狼吞虎咽地进食,一边大声聒噪,简直比大学食堂还吵闹十倍。
司明绪听得脑门直疼,只好端着饭菜找了一处角落,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哎,你听说了吗?昨晚云海崖那处松林院子出事了!今早魔尊勃然大怒,好多人都被责罚了……”旁边一张桌子坐了两只年轻魔物,其中一名娇媚少女一边啃着血淋淋的兽肉,一边和同伴八卦。
她对面那名清秀少年点了点头:“中午我就听说了。魔尊在殿里审了好几人,听说那雪尾……你知道吧,就是那个特漂亮的,妖妖娆娆的魅魔,因为举止逾越,当场被魔尊挖了眼珠,直接拖出去了……没多久就死了。”
“我看他是活该。光有一张漂亮脸蛋,脑子却蠢得不行……成天想着勾引魔尊上位,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我早就说过,他迟早有这么一天……再说了,要说可怜,蓝小蝶才可怜呢。”娇媚少女向前努了努嘴。
前方饭堂中间,一群魔物围着一个秀秀气气的小姑娘,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那小姑娘模样清丽,正低声抽泣着,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十分可怜。
“蓝小蝶又怎么了?她不是负责议事殿洒扫吗?她和云海崖的事儿,又有什么关系?”清秀少年神色十分疑惑。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今天早晨,魔尊在殿内罚了好几人,脸色可难看了。估计魔尊心情不好,走的时候太过匆忙,竟然落下了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待他遣人寻找的时候,那宝物已经不见了……”少女叹了一声,“而那两个时辰之中,只有蓝小蝶打扫过宫殿……可不就撞刀刃上了。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那……那可怎么办?为何刑罚司没把她抓起来?”少年看了那哭泣的蓝小蝶一眼。
“魔尊说了,暂时不将她下狱。让蓝小蝶和所有负责殿内洒扫的婢女,这两日都去寻找那件宝物。若是后天还找不到,便要将蓝小蝶当众梳洗处死,其他十九名婢女也都全部杖毙。”
“这……”少年魔物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究竟是什么宝物?做什么用的?”
娇媚少女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听别人说,那宝物外表看起来像一只纸船,魔尊日日拿在手中把玩,爱惜无比。定然是珍贵至极的法器了。”
不知什么时候,司明绪已停下了进食。他僵硬地拿着筷子,神色有些难看。尸体灵核失窃,肖衡大发雷霆,这也就罢了……可他自己心情不好,弄丢了东西,便要将这二十名无辜婢女……梳洗杖毙?
方才,那少女说丢失的宝物是一只纸船?什么纸船?
司明绪拼命回想着。那一日在宫殿里见到肖衡的时候,他坐在高台之上,指间的确在摆弄着一件小小的白色物事。那东西是……
他想起来了。
那是十三年前,碧霄城水灯节的那个夜晚,他教肖衡叠的小玩意儿。阿衡他……他还留着?……他竟然如此偏激,就为了这么个小东西,便要杀了这二十名洒扫婢女?
司明绪闭了闭眼睛,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又是酸涩,又是痛楚。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把那孩子变成了如今这般冷酷模样。
……
第二日一大早,司明绪按照当班小管事的安排,拿了柄笤帚,仔细打扫着云海崖旁的一条小道。
他一边扫着落叶,一边东张西望。眼见四下无人,他便寻了个机会,偷偷溜进了附近的一座库房。这处库房只存放了一些擎天城的日常物料,并没有什么珍贵的法器灵药,所以戒备并不森严。
司明绪在布满了灰尘蛛网的库房里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叠普通的油纸。这油纸洁白、轻薄而细密,和当年水灯节叠纸船的油纸,一般无二。
他抽出一张油纸,闭眼回忆了片刻,而后十指翻飞,不多时便叠出了一只纸船——和当年为肖衡示范所叠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司明绪捏着这只精致的纸船,忍不住有几分犹疑。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大对劲儿。可是……可是万一,万一肖衡真的要杀了那二十名无辜的婢女呢?
也罢,自己小心一点就是了。
他不敢去那处宫殿,便将纸船胡乱揉捏一番,丢在了宫殿后花园中的一蓬草丛里。草丛中露水甚多,很快浸透了那只纸船,再也看不出新旧。
……
入夜,擎天城议事殿东暖阁。
肖衡盯着掌心那只湿漉漉的小小纸船,深邃漆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过了许久,他才淡淡道:“这东西,你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地上跪着的小婢女身子微微一颤,战战兢兢道:“回禀魔尊,奴婢,奴婢是在后花园的一处草丛之中,寻得此物的。”
男人将右手举了起来,暖融融的烛光将掌心那只精巧的纸船映成了浅浅的橘色,轻薄的纸张几近透明。
他喃喃道:“不错……是他了。”
十三年前的七月十五鬼节,碧霄城东海之畔,蔼蔼暮色中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不过片刻便叠出了一只精巧别致的纸船。他将那小玩意儿递给自己:“喏,很简单的。”
他回来了。
“……是他了。”男人哑声重复道。他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只纸船,如同托着一个易碎的梦。生怕再多用一分力气,这梦就醒了。
魔尊说,是它了……看来东西没错。自己和姐妹们的性命,也算是捡了回来。小婢女松了一口气,身子几乎软倒在地。
肖衡低下头,凝望着脚边这惹人怜爱的秀美少女,眸色沉沉。
他忽然轻轻一笑,可是那笑意远远未达眼底:“我就知道,对你们这些柔弱的小东西,他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的。如他所愿,此事就此作罢。”
只有对我,他才能这般狠心。
过了许久,男人才平静地向身边的大管事开口吩咐:“从昨日午时到今日戌时,都有哪些人进出过后花园,给我仔细地查。”
管事魔物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有些摸不透这位魔尊的意思,只得大着胆子轻声问道:“启禀魔尊,那花园素来清净,一日间往来的不过数十人而已……待查出来之后,这些人是先提审,还是直接下黑牢?或是鞭打一顿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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