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辅揩揩嘴上的油,还待伸手去拿第二只烧鸡,被傅达礼一巴掌拍下来,悻悻地回话:“总督府里拿的呀。那个哑巴侍卫不是陪着谢子猷去书房,同我们公子品茶么,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四处逛了逛……”
逛的途中,顺手拿了一只琉璃胎玉堂富贵鼻烟壶、一只古陶彩绘鸡、一只犀角雕葡萄杯、一只粉青釉凤熏、一块白玉镂雕双凤纹璧、一方凤九墨、一只青玉雕凤首螭柄觥和一只象牙雕鸣凤在竹笔筒,整整凑齐了八大件。
哪一件不是好几百年的传世之宝?谢子猷也不当心,就那么散放着,白白便宜了良辅他们。
良辅得了便宜还卖乖:“大过年的,哪能空手上门呢?可巧了这几样看着称手,袖子里一藏,妥帖着呢。”
杨玉琳:“……”
放阮团锦进屋子,被顺走了如意艇,放良辅进屋子,被顺走了八大件……这么个拿法,谢子猷想是再不敢随随便便放人进府了……
饱饱地啃了烧鸡,喝了茶,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餍足地躺下,耳听得屋外远远锣鼓些微,三三两两地响几声,杨玉琳难掩雀跃:“你们赶上好时候了,待明天晚上,便有得好玩了。”
元宵赏灯,天下大同,各地风俗却略有差别。杨家镇的灯节为期五天。
正月十二,尘封一年的锣鼓重见天日,举行祭祀仪式,是为“开光”。
正月十三,择定舞狮人选,沐浴熏香,是为“请狮”。
正月十四,在族中威望最盛的老者家里,举行一场盛大的舞狮典礼,是为“金狮嗅蜡”。
正月十五,金狮每家每户舞一场,有长者提着灯笼于狮前说彩,祈祷平安顺遂,吉祥如意,是为“闹元宵”。
正月十六,家家户户拿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按照既定的路线绕着整个村子走一圈,以脚步丈量每一寸土地和河流,最后上庙祭拜,追思先人,是为“百家过灯”。
今日正是正月十二,已经开过光,行过祭祀之礼,有三俩顽童偷偷爬上香案,拿了锣鼓在手,四下里散开,背着大人们敲一阵打一阵。
虽然尚不成气候,但似这憋不住的鼓点一般,人心已泄露出喧闹沸腾的迹象。
一行人听得起劲,都从被子里露出脑袋,定定看着杨玉琳,看得他很有一种说书先生哄一群稚子入睡的感觉。
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一个宽厚老实的大叔躬着身,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念叨:“杨崽子,怎么回来了也不去见见你舅母姨母们,她们可念叨你好些时了……”
一抬头看见柴房里横七竖八都是脑袋,反把他唬了一跳:“杨……杨崽子……你们这是搞么事?”
杨玉琳跟数萝卜似的,点着良辅说:“小良子。”又点着傅达礼说:“小达子。”
就这么“小坛子”“小梳子”“小罐子”的数了个遍,经过漫长的缓冲,终于指着景福临,犹犹豫豫地介绍:“这是……阿福?”
杨玉琳指一个他大舅就认一个,认完了他大舅就兴冲冲往外跑:“你娘才说人手不够呢,都忙翻天了,我让你娘来看看……”
镇子大,舞狮队从东头跑到西头,总得有地方歇脚,换换班,吃吃茶,于是东南西北就各设了一个点,这一家就被称为“头人”。
五天的灯节里,要准备流水席,随时热汤热饭备好,招待来往客人。被选作“头人”是极有脸面的一件事,忙归忙,镇里家家户户每年都要争相抢夺“头人”的名额。
今年轮到了杨玉琳家,可想而知杨家上上下下下现在是怎样的忙乱。
他大舅风风火火就去了,又风风火火地回来,带着他二舅三舅,进了屋就掀被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地把人都给驾出去了。
良辅他们一是被这架势整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二是顾忌着都是杨玉琳这边的人,轻易不敢有动作。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忙着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伺候衣物的伺候衣物,分工妥帖,有条不紊,顺理成章就成了帮工,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个晚上……
杨玉琳眼疾手快把景福临截下来,这要是真让皇上给他们家端茶送水,那才真是夭寿了。
手脚利索拉着景福临翻窗户溜了,鬼鬼祟祟摸到一家门口,绕到后院里翻进去,眼见是一处极宽敞的院落,想必是富甲一方的人家。
杨玉琳熟门熟路就领着景福临摸进了一间房,熟门熟路往榻上一躺,拍拍身侧的被褥,对景福临招手:“来来来,赶紧歇着,从明天起可有得忙了,抓紧时间睡个好觉。”
景福临听话,过去躺好,还是忍不住问:“你同这家挺相熟的么?”
杨玉琳困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迷迷糊糊回他:“虎子这会儿肯定到处皮,哪里顾得上归家,借他屋子住一住,不打紧……”
景福临心里存了个疙瘩,嗯?虎子?这又是谁?旁的人的屋子,就这样随便睡么……
虎子果然顾不上归家,四处里野,一年一度的灯会,三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也就能大肆闹腾上这么一回,稀罕得不得了,哪里就顾得上睡觉。
敲锣打鼓放炮,追在一群半大孩子后头疯,也不嫌丢脸,好容易闹够了归家,院子里的鸡都准备打鸣了,还在兴头上,大踏步就往自己房里赶。
边脱衣服边奔向床边,大咧咧就准备往榻上一横,被人用什么东西撑住了脊梁骨。
虎子一转身,看见一个人躺自己床上,拿扇骨戳着自己的后脊梁,天还没亮,黑蒙蒙的,虎子一惊,连忙跳开:“呀呀呀呀呀呀呀!什么东西在我床上!”
被窝里有个东西来回蠕动,好容易把脑袋钻出来,杨玉琳有些气闷:“吵什么吵,跟个小娘们似的……”
虎子一听就知道是杨玉琳:“好家伙,大半夜爬我床上来了?怎么?投怀送抱?想起哥哥的好来了?”
杨玉琳一个瓷枕砸过去,杨天虎急急扑上去接,险险地搂在怀里:“我的祖宗哎,这可是个宝贝,你今儿要是给我碎了,我爹能打断我的腿!”
杨玉琳被他吵得心烦:“杨天虎,你再多说一句——”
杨天虎知道他最不耐烦被人吵他睡觉,不待他说完,急急忙忙就回他:“得得得,祖宗您好好歇着,我走,我这就走。”
景福临半卧在榻上,被子里进了风,杨玉琳眯着眼,伸手一把搂住景福临脖子,将人拽进被子里,掖好,暖暖和和继续睡,梗在景福临心底里那一丝丝莫名的烦躁也因此瞬间就消弭了。
这一番动作流畅纯熟,看得杨天虎眼皮直跳,素日里不学无术的人,现下脑子里管不住地跳出“春宵苦短日高起”“芙蓉帐暖度春宵”之类的字眼来。
他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嗯,今儿个夜里累着了,看迷了眼,一定是这样……”
等杨天虎院子里的鸡实打实唱过三回,杨玉琳才舒舒服服伸个懒腰,拉着景福临去吃早点。
杨天虎一身霜色常服,用的是细软如棉的飞花缎,用银线刻色,再用米粒大小的真珠串绣团花,乍看素净寻常,实则豪奢无度,很衬他家大业大的身份……
面前摆着一笼蟹黄包并几碟精致点心,刚下了筷子还没吃到口,就被杨玉琳横刀夺了去,杨天虎仔仔细细看了一回跟在杨玉琳身后的景福临,面露踟蹰,但终究没问出口。
杨玉琳不管三七二十一,捞着东西就吃,一边吃着一边招呼景福临吃,杨天虎的早点被人抢了干净,只得吩咐厨房新做。
吃饱了揩揩嘴,杨玉琳问:“你爹呢?”
杨天虎尚饿着肚子,心里有些气不顺:“还不是今年轮到你们家做头人,我爹闲操心,早起晚归地就去你们家待着,开什么菜,用什么酒,糊什么灯笼纸,手把手地教。”
杨玉琳“哼”了一声:“可不是么,你们家连着三年做头,你爹恨不得再建三个院子,东南西北,好了,齐活了,整个镇上都管到了。”
杨天虎听着不是味儿:“嘿,怎么个意思?”
杨玉琳闲闲地喝茶:“没什么意思,夸你有这么个好爹,古道热肠,你爹那样大方侠义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小气鬼呢?”
杨天虎拍桌子:“我哪里小气了!我把我的床让给你睡!我还把我最喜欢的蟹黄包让给你吃!我哪里小气了!”
杨玉琳撇撇嘴:“啧啧,瞧瞧,瞧瞧,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值不得一笼蟹黄包,倒叫你生这样大的气。为了一笼蟹黄包!蟹黄包!想当年,我救你——”
杨天虎突然哀嚎一声:“啊啊啊!住嘴啊!”
扑上去掐杨玉琳的脖子:“你也晓得是从小一起长大!你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往日待你那样好,现在全喂了狗,说了不许提!不许提!你个死没良心的,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杨玉琳早跳开了,两个人闹作一团。
景福临把茶盅子一磕,杨天虎顿了手,杨玉琳“刺溜”蹿到景福临跟前:“皇……阿福,是不是闲得慌?我带你出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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