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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 完结+番外 (大罗神仙)



彼时,阮玲珑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学那些大老爷们的样儿,日日泡在梨婳堂,正好这一日里,被兰桡唱腔勾动情肠,从此得了闲便来捧他的场。

阮玲珑想捧谁,那是极容易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流水似的砸出去,堪堪三年光景。

初始,封行一概由着他闹,不过是听曲儿而已,公子爱听,自己陪他听就是了。

渐渐的,公子却天天的口头心上一时一刻不得忘,左也是“兰雅初”右也是“梨婳堂”,封行就有些不舒坦。

阮玲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舒坦,可看见封行不舒坦,阮玲珑别提多舒坦了,越发往梨婳堂跑得勤快。

有一回封行气得急了,抬脚踹翻了一张柜台,琉璃玛瑙砸了一地,动静有些大,惊动了伙计,一边嚷着“不得了不得了”一边噔噔噔就跑去请东家。

他爹早有耳闻,阮玲珑已到了识得风月的年纪,再这么整日厮混在梨婳堂成个什么体统,纵是千疼万疼,到底狠狠心关了他三个月禁闭,派封行守着,不许阮玲珑出门。

封行心里顺了气,任阮玲珑每日里变着法儿闹腾,横竖不许他迈出家门一步。

三月后,阮玲珑终于解了禁,再去梨婳堂,人去楼空,萧条万状。

阮玲珑多方打探方知夏长松月前从戏台上摔下来摔坏了腰,兼之年事已高,到底没撑住。

夏长松尸骨未寒,兰桡的师兄却偷了兰桡的卖身契,将兰桡卖入了兰猗阁,眼下梨婳堂已经变卖,他师兄也收拾细软不知所踪。

阮玲珑急急赶到兰猗阁,执意要将人赎回去,带回玲珑阁,他老爹气得吐血,不惜以断绝父子关系相要挟。

最后封行从中调停,人就留在兰猗阁,阮玲珑若是不放心,日日来兰猗阁将人看好便是了。

他爹没得法子,同他立下状子,人可以留着,也可以看,玲珑阁的生意不许误了半点。

阮玲珑鼻子里冷哼一声算是答应。

阮玲珑得了闲就来兰猗阁,先前在梨婳堂,因着台上扮相,总也识不得兰桡真面目,如今人到了兰猗阁,兰桡脸上仍是戴着面具,阮玲珑缠了他两年,兰桡也不肯露个脸让阮玲珑瞧一瞧。

有阮玲珑照拂,兰桡并没有吃什么亏,但日子却并不望着阮玲珑过,兰猗阁该教习的歌舞,兰桡照旧要学。

依着梨婳堂的好根基,兰桡歌舞双绝,得了个“金兰公子”的名头,整个兰猗阁都知道兰桡是阮家公子看中的人,等闲也不会有人来招惹,直到半路杀出个俞镇西。

那一日,兰桡唱的是《翠萝寒》。

说的是山谷里本长着一株仙草,自在逍遥,有一个书生误入山谷迷了路,日中太阳高,书生几乎渴死在谷底。

仙草幻出人形喂了他清露,正准备离开却被书生扯住衣袖,问活命之恩以何为报,仙草唯恐露了行迹,急急逃走,那书生却不肯死心,此后日日在谷口徘徊。

仙草不免动了凡心,再次幻出人形,指着那株草道明原委,书生便小心将仙草连根拔走,移栽盆中。

起初,日日悉心照料,仙草过得很快乐,时日久了,没了山谷的灵气滋养,也不肯吸取书生元气维持,仙草便再也无法幻出人形。

大千世界,红尘滚滚,人心最是无常,书生逐渐将仙草遗忘,最后一日,仙草断根,一缕残魄飘到山谷,灰飞烟灭。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情根深种早,流光把人抛……”

最后一句唱完,兰桡收扇,右手往前送,朝内划半圈,左手跟上,手指压住,行云流水,姿态曼妙,是从前梨婳堂早已纯熟的动作,此刻是无意为之。

俞镇西此后每每感叹,这辈子再没有见过有人拿扇子能拿得兰桡这样好看。

俞镇西大踏步走进兰猗阁,大咧咧坐下,大咧咧盯着兰桡看,那模样要多傻有多傻。阮玲珑很不高兴,茶盅子磕在桌上一声脆响。

兰猗阁的当家妈妈名唤仙绿,一早看见情况不对,笑得跟花儿似的扭着小腰就凑过来了:“哟,今儿的茶不好,惹了阮公子生一回气,奴家的罪过。”

随即冲身边人吼了一嗓子:“蠢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换了新茶去,要这个月才得的碧镶金。”又招呼俞镇西:“这位爷,面生得很啊,可有入的眼的美人儿没有?”

俞镇西仍是盯着兰桡不放,眼看着兰桡上了楼,衣角都看不着了才终于回转头来,对着仙绿说了一句:“若是有,该如何?”

仙绿瞧着这光景,心里有了九分的数,喜滋滋对着俞镇西笑。

“这个好办,好办,我们兰猗阁虽是区区小地方,也有自己的规矩,金兰公子是我们兰猗阁的招牌,素日里,金百两手谈一局,金千两清歌一曲,不知爷作何打算?”

阮玲珑笑了一声:“即日起,兰雅初本公子定下了,你每日着人去玲珑阁支东西,本公子哪一日没了兴致,哪一日便说。”

仙绿乐得抬高兰桡身价,生怕没人来抢来抢,笑得嘴都合不拢就应下了。

俞镇西回头喊孟疏星,还未开口孟疏星便堵住他的话头:“将军,南边所缴尽数入库。”

俞镇西再开口:“那——”

孟疏星急急说:“我家也没有啊,一天!一百两!金!”

俞镇西不死心:“那——”

孟疏星扶额:“将军,那是阮家,小小一座玲珑阁,掌着七成的珠玉生意……”

俞镇西终于不做声了,和阮家拼财力,实非良策。于是乎,入夜后,俞镇西悄悄摸进了兰桡的房间……

兰桡沐浴更衣罢,摘下了面具,头发披在肩上,袍子松松的。

风吹进来,烛光闪烁,兰桡起身关窗,回身走到桌前,俯身准备灭烛就寝,耳听得一声“果然”,兰桡偏头,看见俞镇西端坐在桌前看自己,脸上盈盈在笑。

兰桡不惊不扰:“果然什么?”

俞镇西笑说:“我白日里见你收扇,很美,现在见到你,果然更美。”

兰桡不免好笑:“见也见了,公子回吧。”

俞镇西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公子?真是从未有人这样叫过我……你这样叫我,很好听。”

兰桡不与他计较:“回吧,我要睡了。”

俞镇西涎着脸皮:“既如此,不如同睡?”

兰桡皱了眉,兰桡一皱眉连带着俞镇西觉得自己心里也皱成了一团:“好好好,不睡,不睡,陪我喝杯酒吧,辛苦跑了一程,讨杯酒总不该跟我计较吧。”

兰桡脸上带了笑:“好啊。”

痛痛快快给俞镇西斟了酒,手臂搁在桌上,偏着头,托腮看着俞镇西喝。

俞镇西先是愣愣看了兰桡一会儿,又定定看着酒杯,抬头笑看兰桡:“既是你替我斟的酒,便是毒酒也喝得高兴。”

举杯一饮而尽,兰桡笑得开怀,数着数等俞镇西倒下去。

俞镇西却恋恋看着兰桡那张得意洋洋的小脸,忽抬手将兰桡拉到自己眼前,捏住兰桡下颌,吻上兰桡的唇,将酒渡了过去。

俞镇西吻得霸道,兰桡抵挡不住,一口酒尽数呛进了喉咙。

俞镇西松开兰桡,看着兰桡咳得脸色嫣红,他舔了舔唇:“果然好酒。”

兰桡气得不轻,拔出桌下长剑,看准了俞镇西便刺,俞镇西似是料到如此,闲闲地挡着。

兰桡越斗越气,终究不敌迷药,被俞镇西一把揽到怀里,兰桡彻底晕过去之前,听见俞镇西抚着自己的头发说了一句:“果然……”

果然什么?

不及细想,剧痛自四肢百骸袭来,不是蚂蚁啃噬的绵密酸痛,也不是巨石砸击的钝痛,是要将人神魂与肉身活活撕裂开来的痛,南窗草的药效发作了。

兰桡整个人蜷缩在榻上,痛得像油锅里的虾子一般翻腾,没有一处可落脚,茫茫一片,痛连着痛。

他想起小时候师父带着他练功,半个身子几乎折过去,痛得他筋骨似要断裂,都不及现在分毫,脑子里嗡嗡作响,神识飘忽,耳边极远的地方有人在轻声唱,在唱什么?

兰桡辨了又辨,“……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怎能够成就了好姻缘,死在阎王殿前也由他……”

这是什么……

“怎能够成就了好姻缘……死在阎王殿前也由他……”

想起来了,是《思凡》,是兰桡跟着夏长松学了七年的《思凡》。

师父去世后,兰桡再也没有唱过《思凡》,现在是谁在唱……

兰桡眼睛睁了又睁,似被梦魇住了一般睁不开分毫,浑身疼痛赶着疼痛,神识却始终留着一线清明,跟着那不知是谁的唱腔,细细一根蜘蛛丝般系着,薄薄地在渺茫半空中飘荡。






第33章 入梦
兰桡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惨白如纸,脑子里迷蒙一片,细细的歌声缠绕不歇,兰桡睁眼,想问是谁在唱,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完全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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