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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浮图 完结+番外 (大罗神仙)



到底人救回来了,泪盈于睫,千恩万谢地走了。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好说也是三十好几岁的人了,都说人老心慈,可覃宛是越老越古怪,冥顽不化。

因此,不过一个落枕而已,得了覃宛亲自把脉,已经算是看在陶丞的面上格外开恩了,还想计较什么呢?

杨玉琳默然无语。

溜达了几圈觉得还是躺着舒坦,杨玉琳慢吞吞地往榻上去。

走着走着,看见一个烛台,底盘錾着海水江崖,白色海燕口衔金珠踏于神龟之上,头顶蜡扦,寓意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杨玉琳觉得这海燕栩栩如生,灵动非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不想甫一触碰,整座烛台就倒将下去,砸到一扇白绣缎青鸾献寿屏风上。

这屏风在白色的缎面上用粉,蓝,白,黄,绿,黑等二十余色线绒绣织而成,寿石上高立一只青鸾,四周饰以灵芝,兰草等吉祥纹样,富贵亮丽,一看即知绝非凡品。

杨玉琳慌里慌张去扶,一脚踩滑了,整个人扑倒在屏风上,带倒了一盆紫檀嵌玉座珊瑚百鸟朝凤盆景。

这盆景以红珊瑚雕刻成百鸟朝凤样式,点景为孔雀石山子,金累丝嵌珍珠梧桐,嵌大红宝石灵芝,砸到地上稀里哗啦好一阵动静。

最后杨玉琳连屏风带人压到一张彩漆戗金凤凰花鸟纹长桌上才算消停,腰撞到桌子角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耳听得又是“哐当”一声响,长桌上的一个玛瑙雕凤首角杯也砸到了地上。

  就这片刻的功夫,杨玉琳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乌苏,良辅手忙脚乱扶人的扶人,扶东西的扶东西,乱成一锅粥。

景福临拦腰把杨玉琳捞起来,一边搀着他一边自己笑个不停。

杨玉琳腰上疼废了,脸红得跟熟透的虾似的,眼角噙着泪水,委屈巴巴地喃喃自语一般:“不能怪我…”

  这事儿真不能怪杨玉琳。

有人眼瞅着杨玉琳伸手去摸烛台,故意弄倒了烛台,又在杨玉琳脚下放了珠子,让他一脚踩滑,趁着满殿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杨玉琳身上的时候,自己拿了匕首,飞身去刺覃宛。 
 
云笺在心里算了无数次,这一招万无一失,如果覃宛乖乖坐着不动的话…

可好死不死,覃宛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偏偏毫无预兆地起了身,径直走向陶丞,坐着跟他一起吃起栗子糕。

  自打进了清宁殿,陶丞对着杨玉琳趾高气扬了一回,就心满意足坐下来专心致志吃桌上的糕点。

景羲手上拿着一个描金彩漆松鹤纹杯,杯身黑漆作地,彩漆描金绘着松树和牡丹,一只鹤立在山石上,寓意延年,用金极为浓艳,底色又墨色深沉,衬着景羲白皙的手指,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他把玩着杯子闲闲喝着茶,眼看着陶丞吃急了噎着了,就顺手把杯子递过去让他就着喝一口,再拿一把纱面贴娟的仙鹤瑞桃团扇给他慢悠悠地扇。

这团扇八瓣葵形,乌木雕花柄,扇面以轻纱为地,彩笔勾描,贴着彩绘并裁的绢片,堆绫织绣而成。

一个吃着,一个看着,十分的静谧安详,满殿的人仰马翻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直到覃宛目光灼灼走过来坐下,拿走桌上最后一块栗子糕,陶丞瞪大了眼:“别以为你是神医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给我放下!”

陶丞起身去夺,覃宛边啃边躲。

  此时覃宛仍是背对着云笺,云笺本可以重振旗鼓,再刺他几刺,可是看着覃宛和陶丞闹腾腾地抢糕点,云笺忽然觉得心如死灰……

“噔”,手中的龙鳞匕掉落在地,云笺整个人身子矮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默默地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然后突然,云笺爆发出一声呐喊:“啊!”

这呐喊非常的绝望,非常的悲哀,非常的痛苦。

被这一声喊惊到,所有人才意识到清宁殿多出来这么一个人,然后同时转头,看见云笺跪在地上痛苦捶地。
 





第13章 捣衣香
云笺此刻真的在捶地,一边泪流满面一边捶地。

“第四十九次了!第四十九次!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怎么杀都杀不死!我是离忧阁第一杀手!离忧阁第一!他是手无寸铁的药师!手无寸铁!为什么就是不死!!”

随后开始呜咽:“四十九次啊…四十九次…”

这惨状,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景羲在听到“离忧阁”三个字的时候,可算是把目光从陶丞身上挪开,瞥了云笺一眼:“轻侯和你是什么关系?”

云笺一边有气无力捶着地一边有气无力回答:“阁主是我义父。”

景羲一笑:“我说呢,笨成这样他都没把你扔出去,原来是你。”

云笺哆嗦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膝盖仿佛中了一箭。

又听见景羲说:“离忧阁的规矩,失手一次,雇银是要加倍退还的,如今你失手了四十九次…”

云笺又哆嗦了一下。

景羲又说到:“不说轻侯,便是顾十也不缺这点银子,不过你丢脸丢到这个份上,怕是也没脸找他们…”

云笺把头埋得低低的,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跪不住了。

  地上的龙鳞匕闪闪发光,云笺泪如泉涌。

“横竖我没脸去见义父,这个老妖怪我又死活杀不成,与其活着丢离忧阁的脸,还不如自己了断图个干净!”

说完抢过匕首就往自己脖子上抹,陶丞一声惊呼。

景羲还有空转头看了陶丞一眼,方才慢悠悠地对云笺说了句:“慢着。”

云笺似是早等着这句话一般,景羲话音未落,他脖子上的匕首已经“哐当”又扔到了地上。

景羲回想起从前轻侯对自己讲过的关于云笺的故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勾唇笑笑:“别看着我,我整个王府都值不得多少银两。”

眼睛往杨玉琳那边瞟了瞟:“那边倒是有一位正主,你不妨去试试运气。”

云笺二话不说,身如疾电,跪到杨玉琳身前:“恩人!”

  景福临一边给杨玉琳揉着腰,一边时不时拿眼睛去瞄傅达礼和良辅。

自打云笺那一声喊开始,景福临已经这么看了他俩许久了。

傅达礼和良辅俱是心惊胆寒,云笺今日如出入无人之地,他二人竟毫无察觉,失职至此,真该含恨饮剑……

因此二人的脑袋越垂越低,越垂越低……

景福临却是另一层意思,云笺身手可怖,傅达礼和良辅二人加起来未必是他对手,景福临纯然是看着二人落于下风,很有些看他们笑话的意思。

  云笺飞身跪到杨玉琳面前,把杨玉琳跪得进退不得。

“你总该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杀覃宛吧?”

云笺听了这句问话,头低了半晌不言语,慢慢叹了口气,自己盘腿在杨玉琳脚边坐了。

“这说起来,就是很长很长的一桩故事了。”

江南有两个炼香世家,城西竹篱的董家,城北东轩的周家,传到今日已是第七代上。

董家少主董映霞,年方十四,惫懒非常,不拘管束,周家少主周紫陌,年方十三,倒颇有其父之风,风致翩然。

两家祖上也曾交好,但不知在哪一代上生了嫌隙,据说和遗失的神秘香谱有关,闹来闹去的,这几代走动得越发少了。

兼之地方贡香每年只定一家,今年是周家,董家就落了选,明年定了董家,周家就落了选,两家家主倒不去理会,挡不住下面的人彼此龃龉。

这一来二去的,眼见着是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

这一日,正是春雷过后,惊蛰时节,草木纵横,百鸟啁啾。

周紫陌在东轩香堂内听夫子讲香,耳听得婉转鸟语,忍不住偏头看向窗外,正看见有个人手脚利落往院内一棵老桃树上爬。

周紫陌吃了一惊,拿起手边聚骨扇挡了半边脸,仔细瞧了一回。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金宝地十八色妆花缎袍子,圆金线织的底子,在金底子上起彩色海棠花纹,每一段上下左右四方皆是海棠花纹,配色却每一处皆不同。

寻常的芙蓉地妆花缎,只绣四色,一天最多也只能织两寸,因此人道是“一寸妆花一寸金”。

这件十八色金宝地妆花缎,可想而知是多大的手笔。

周紫陌认出这袍子上的西府海棠,自然也猜得到这人正是董家少主董映霞。

看他掩映在层叠桃花里,一双桃花眼灵动非常,人面桃花两相映,倒与他的名字十分相衬。

董映霞爬上了树,好整以暇往香堂内觑着,一眼看见周紫陌。

身上是一件青莲色暗花缎袍子,袖口、领口皆用银线压着寒鸦春雪,手上一把青莲色聚骨扇,挡住了下巴和嘴巴,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温柔如水,压在扇面上的指节白皙修长。

紫之一色本就富贵浓艳,稍有不当就失之千里,此刻却生生被周紫陌的霜雪肌肤压了下去,衬得人清逸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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