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星光
“打电话,打电话。”徐波声音还在颤抖,但是牙齿上沾着血肉的老妇人手脚灵敏地夺走了徐波的手机。
“奶奶,您怎么可以这么做?”徐波大声喊道,“奶奶,我是波波啊!”
不去管徐波的崩溃,老妇人的影像固定在顾丰年的面前,不像之前若隐若现,偶尔还会消失,但是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能被顾丰年上看见了。
尖牙上还带着血迹,眼睛中出现一条竖瞳,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之前被扎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披散下来,脸上身上手上尽是血迹。
“鞋子的方向是谁换回去的?”顾丰年忽然问道。
“什么鞋子?”徐波的声音在发抖,“你是说床旁的鞋子吗,我奶奶说不好穿,我就帮她换了个方向。”
顾丰年叹了一口气,站到了徐波前面,从包中掏出了一叠黄色的符纸,拿了一张出来,黄色的符纸普普通通,上面既没有红色的印记也没有黑色的字墨。
老妇人快步冲过来,黑色的鞋子沾满了淤泥,整个人又干又瘦,却像是一头凶恶的野兽直冲顾丰年面门。
但是顾丰年动作更快,他很快就叠了一个黄色的伞,伞叠好,将之抛出,连口诀都没有念,伞瞬间变大笼罩住了老妇人,老妇人拼命挣扎,露出有着尖牙的狰狞的牙齿,顾丰年没有丝毫触动,他比了一个手势,伞瞬间变小,老人被收在了里面。
顾丰年摊出手,符纸便轻飘飘落在他的手上,他随手将符纸塞到了包中。动作快到旁边的徐波还没有来得及从惊恐回过神来。
顾丰年从包裹中拿出自己的外套,他看不到小孩子的惨状,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小孩子的形象。
还是个婴儿,应该还没到三个月,甚至没有记到阎王爷的生死簿上。
顾丰年蹲下身用自己的外套大致遮住了小婴儿血肉模糊的身体,开始小声默念往生咒,每念一句顾丰年五脏六腑就像是被人捏在手心,他痛到脸发白,但是仍旧慢慢念完了。
看着小婴儿发出白光然后消失,顾丰年吐出了一口残血。
顾丰年站起来,回头说道:“你现在可以打电话通知人了。”
徐波一脸惊恐地捡起手机,他的世界观受到了重创,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哆哆嗦嗦,根本不见之前和他母亲说话时嚣张的样子。
张娇美带了一群人过来,有个女人一眼就看到了被顾丰年衣服盖着的婴儿,大声哭喊道,“这是不是囡囡?”
顾丰年竟然松了一口气,没有取名字,真的很好。
“这到底怎么回事?”一位威严的男声响起。
顾丰年从包中拿出黄纸,随手扔在了地上,伞逐渐变大,然后伞下出现刚刚被抓住的老妇人。
伞变大之后被太阳一照,竟燃烧起来,烧起来却不见红色的火光,而是无声无息一点点湮灭烧毁。
“就是她,就是她把我小孩抢走了!你这个老不死的,我杀了你!”有妇人哭着喊着想要扑出去拼命,被她身旁的人拦住了,但是骂声仍不绝于耳。
张娇美和他儿子一样一脸惊恐,她把视线移向顾丰年,“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顾丰年没来得及回答,老妇人就发了狂,直冲顾丰年而来,顾丰年咬破手指用血在老妇人额上画出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符号,过了片刻老妇人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老妇人应该是一贯的独尊惯了,就算是问问题也有着强硬的态度。
顾丰年朝着刚刚那个男声的方向,“你们应该报警,看婴儿身上的伤痕和老人的牙齿手指印是不是吻合。”
他说完蹲下身捡起自己的细竹竿,细竹竿沾了泥土,黏腻潮湿,
“大师,我鱼蒸好了。”张娇美忽然说道。
顾丰年面色仍旧苍白,他望向了哭喊着的方向,哽咽着的哭声一阵接着一阵,顾丰年说道:“那你们是要请我帮你们祛除邪气吗?”
村长站了出来,“还是麻烦大师了。”
“首先是把人放到一个不接触地面的地方,鞋子鞋口朝里。”
“将鱼肉放在门内,然后锁上门。”
“大师,这样有效吗?”张娇美有点紧张,一堆人都站在他家堂屋里面,听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后生发号施令。
“明天早上,不也许半夜你们就可以看到效果了。”
堂屋里面站满了人,一簇一簇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议论的中心抵不过坐在门口椅子上的瞎眼青年,以及屋内的徐波奶奶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哪里是中邪,就是人老了不想死就要作怪啊。”有个苍老的声音小声说道。
不乏有人附和议论。
顾丰年只是拿着他的细竹竿,天黑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屋内的老人在嘶哑着大声喊叫,刚刚接触了婴儿嫩滑的血肉,大概现在早已无法忍耐嗜血的冲动。
但是本来就是已死之人,只需要将鞋跟朝外,就下不了地。
屋内的响声越来越大,屋外的人纷纷露出掺杂着恐惧和看热闹的好奇。
里面老人的惨叫不绝于耳,有人露出不忍的神情,“小兄弟,现在可不可以开门了啊?”
顾丰年垂着眼眸不说话,有位女人悲愤地说道,“驱邪完我要那老不死的偿命,你同情她,那我囡囡死得那么惨,有谁可怜啊?!”女人大哭出来,夹杂在门里凄惨的叫声中。
门内的声音越来越响,到了下半夜才逐渐停歇,张娇美去后厨给还坐着的人一人端了一杯热茶。
“大师,您喝茶。”
顾丰年伸手去接,谁知到半途被人打开了手。
“谁叫你把我妈关起来的,驱什么邪,坑蒙拐骗坑到我徐忠头上来了!”粗犷的男性声音响起。
张娇美说道:“他爸,大师是在帮妈啊。”
“你天天信迷信,还把人带到家里来。要不是波波跟我讲,我还不知道你做出这种荒唐事!”
徐忠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间,一打开,顾丰年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惊呼声,他正在用手帕擦他右手背上溅着的热水,听到惊呼声也不惊讶,而是继续慢条斯理拿出手帕擦干净。
“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徐忠面前的老人严格来说已经不算人了,坐在床上的更像是一只动物,全身被黑白色的毛发覆盖,尤其是脸上,只露出一双竖瞳的眼睛,两个呼吸的鼻孔和一个几乎会被忽略的瘪嘴,呼吸的时候,那喘气声就犹如拉风箱一般,在黑暗的房中中响起,两只眼睛像是两个小灯泡一样凶狠地看着他。
徐忠跑了出去,他拉住顾丰年的胳膊,“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顾丰年没有回答,而是说了一句,“可以端点水过来吗,我想洗个手。”
很顺利的洗了手,顾丰年还用湿手摩挲着细竹竿把上面的泥土都抹干净,再次洗净手用包里的手帕擦干,顾丰年才拿出包中的签文匣,“抽一支吧,一支签文一百块,童叟无欺。”
居然打起了广告,徐忠硬着头皮抽了一只出来。
“念。”顾丰年将细竹竿倚靠在身上,听着徐忠结结巴巴念签文。
“天雨问晴天必雨,天晴问雨主天晴,若要雨零看亥子,晴多雨少数分明。”
“大师,是不是签文不好啊。”
顾丰年笑了一下,“我只管收钱不解签的,童叟无欺,你们出钱,我帮你们驱邪。”
这道签文是顾丰年替自己抽的,他自己抽是抽不准的,所以总是借别人的手来抽,但是每一道签文都显示不吉。
大概是看顾丰年脸色变了,徐家夫妇才有此一问。
收了钱就得办事,顾丰年撑着细竹竿进了房间,蒸鱼的腥味已经消失了,但是与此就是老人身体里猫的本能占了上风。
“大师,这个怎么解决?”好几人跟着顾丰年进来,声音都很小心翼翼。
顾丰年却往前走,直到走到了床边,他仔细听着老妇人的呼吸声,“你们准备寿衣吧,老人还有一刻钟就会过世了。如果想老人在阴曹地府过得好一点,就多烧点纸钱吧。”就算多烧点纸钱,犯下了这么大的罪孽,恐怕也讨不了好。
明明老人看起来还很健壮,但是却被瞎子青年说要死了。
“大师,您是不是算错了?”
顾丰年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记得报案,出了事就得报警,不要装作没有这件事发生一样,就算是中邪了也得报警。”
顾丰年没有再说话,他经过挤在门口的一群人,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猫状的老人,借命是这么好借的吗。
虽然张娇美苦苦留他,但是顾丰年坚决要走,等房间里面传来哭丧声,张娇美松开拉着细竹竿的手,顾丰年直接就往外走。
对顾丰年而言,晚上比白天要来得亮,远处有着燃烧的鬼火,像极了天上的星光。
他这次走得很快,就算跌倒了也大步往前跑,风在耳边回响,顾丰年再一次跌倒在地。
“喂,小瞎子,你可真狼狈。”
有人披着星光而来,身上还挂着不知道从哪里沾来的磷火。
那人用湿漉漉的手把他拉起来,顾丰年却蹲下身去摸竹竿,被人一把把竹竿塞到手里。
“我能请你帮我报个警吗?”男人说道。